废品站的铁皮门在阳光下锈出大片红褐，门轴处缠着圈铁丝，上面挂着个竹制风铃
—— 风吹过时发出的声音和疗养院的竹制节拍器频率完全一致。
诸葛铁牛蹲在门后，能听见里面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夹杂着孙二楞子的骂声：
“…… 那批竹筐必须今晚运走，特调局的人盯上咱们了……”
李小明从围墙翻进去时，裤脚被铁丝勾出个破洞。
废品站中央堆着十几个竹筐，每个筐底都用红漆画着个 “熵” 字，筐沿还沾着点墨绿色的粉末。
他刚要伸手去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 是孙二楞子的司机老马，手里拎着桶煤油，嘴角叼着的烟卷明灭不定。
“李师傅怎么来了？”
老马的笑里带着假，竹制手串在手腕上转得飞快，“来收废品？”
李小明往后退了半步，后腰抵住个铁皮柜。
柜子里传出 “窸窸窣窣” 的响动，像是有活物在动。
他突然想起诸葛铁牛说过，孙二楞子上个月从化工厂弄了批实验用的白鼠，说是要测试菌液的传染性。
“修表铺缺几根竹针。”
李小明盯着对方手里的煤油桶，“听说您这儿有旧竹筐？”
老马的烟卷掉在地上时，诸葛铁牛正好从门后冲进来。
煤油桶在争抢中翻倒，泼了满地的油星子。
孙二楞子的声音从铁皮柜后传来：“烧了他！别让他看见筐里的东西！”
火苗窜起的瞬间，李小明踹开铁皮柜。
里面哪有什么白鼠，只有个半人高的玻璃罐，罐里泡着段竹节，节疤处伸出无数白色的菌丝，在煤油燃烧的热浪里疯狂扭动
—— 这是第七代竹节菌的母体，比罐头厂的菌株活性高了三倍。
修表铺的铜铃在黄昏时又响了。
小陈站在门口，军绿色的背包上别着枚竹制徽章，是赵胜男的旧物，编号 “0713” 被摩挲得发亮。
他身后跟着两个特调局的人，正往竹篮里装证物 —— 那些从废品站搜出来的竹筐，此刻已经用铅封锁住。
“要走了？”
李小明正在给张大爷修怀表，这只怀表的齿轮被菌液腐蚀得厉害，指针永远停在三点十七分
—— 张大爷说这是赵胜男牺牲的时间。
小陈点点头，从背包里掏出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
“赵队的遗物，特调局让我交给你。”
红布里是半截竹笛，笛膜用的是从 701 实验室档案上撕的纸，上面还留着赵胜男的指痕。
李小明接过竹笛时，指腹触到个凸起的地方。
旋开笛尾的塞子，掉出卷更细的竹简，上面是赵胜男的字迹。
“竹节菌怕银杏汁，张大爷的糖糕里有这个。”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欢呼。
诸葛铁牛扶着张大爷走进来，老人手里举着面锦旗，上面绣着 “竹下隐士，社区守护神”
—— 这是社区居民连夜绣的，边角还沾着没洗干净的槐花汁。
“小明啊，你看这个。”
张大爷的手抖得厉害，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发黑的槐花糕，“这是胜男去年给我的，说关键时刻能救命……”
李小明突然明白过来。张大爷每天往修表铺送糖糕，其实是在传递信息。
孙二楞子的司机挖竹子，是想找回藏在竹节里的菌液样本。
就连老马手里的破表，表盖内侧的 “熵” 字都是用菌液写的
—— 在紫外线照射下能显出仓库的坐标。
月光爬上修表铺的窗棂时，李小明还在刻那块石碑。
石碑是用科技园废墟里的竹化石做的，上面的 “空，是为了盛满阳光” 被凿得很深，刻痕里填着金粉，是诸葛铁牛用和谐能量凝聚的。
王翠花带着富贵的项圈走进来。
这只京巴犬的项圈上还沾着菌液，却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 是李小明用银杏汁泡过的。她把项圈挂在最粗的那棵竹子上，项圈上的铃铛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响。
“明天广场舞队要在这儿排练。”
王翠花往竹篮里摆了些新蒸的槐花糕，“李大芬说要跳《山河图》，加了段新动作，说是像竹子拔节……”
李小明的目光落在窗外的竹林。
最角落那棵竹子下，泥土已经被重新填好，上面摆着块小木牌，写着 “老马”
—— 那个司机最后冲进火海销毁菌液样本时，手里还攥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孩子戴着和富贵一样的铃铛。
修表铺的挂钟敲响十下时，诸葛铁牛带着个竹制灯笼走进来。
灯笼的纱面上画着群跳广场舞的老人，领头的那个举着把红扇，扇面上的 “和谐” 二字在烛光里闪着暖光。
“特调局的人走了。”
诸葛铁牛把灯笼挂在梁上，“孙二楞子招了，说司马金元在码头还有批菌液罐头。”
李小明没接话，指尖在赵胜男的竹笛上轻轻摩挲。
笛膜突然微微颤动，发出极轻的嗡鸣
—— 这是声波共振的迹象，说明附近还有菌液。
他抬头看向窗外，月光下的竹林里，有片竹叶正在无风自动，叶脉的纹路在地上拼出个极小的 “7” 字。
后半夜的露水打湿了竹篱笆。
李小明披着赵胜男的旧大衣坐在修表铺门口，手里转着那串竹制手串。
每转一圈，手串就发出 “咔嗒” 的轻响，和疗养院的竹制节拍器完全同步。
远处传来狗吠声，是王翠花家的新狗
—— 这只流浪狗上周在废品站咬过老马的裤腿，现在成了社区的巡逻犬。
李小明起身时，后腰的旧伤又开始疼，他扶着竹篱笆往前走，看见那棵刻着 “7” 字的竹子下有团黑影。
是孙二楞子的司机老马。
这人没死，只是被烧伤了半边脸，此刻正用手刨着泥土，指甲缝里全是血。
他怀里抱着个竹制饭盒，打开后里面是半块发霉的槐花糕，上面插着根竹制牙签
—— 牙签上的菌液在月光下泛着荧光。
“李师傅……” 老马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我儿子…… 在码头仓库…… 他们用他逼我……”
李小明突然想起赵胜男竹简上的话：
“每个被胁迫的人，都是待点燃的火种。”
他从修表铺拿出瓶银杏汁，往老马刨开的泥土里倒了半瓶。
滋滋的声响中，泥土里冒出串气泡，显露出个微型 U 盘
—— 里面是司马金元与境外熵增教派的交易记录。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诸葛铁牛带着特调局的人赶来。
老马被带走时，手里还攥着那半块槐花糕，说是要给儿子留着。
李小明站在竹篱笆前，看着朝阳把竹林染成金红色，突然明白赵胜男为什么总说 “竹子有节”
—— 这些空心的秆子看似脆弱，却能在暴雨里扎根，在烈火里开花。
修表铺的铜铃在晨光里晃出清响。
李大芬带着广场舞队的姐妹们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棵新栽的竹笋。
她们把竹笋种在石碑周围，王翠花还在最中间那棵的木牌上画了朵银杏花。
“小明，跳段舞不？” 李大芬的红扇在空中划出道弧线，“新动作，叫‘竹影摇’。”
李小明笑着摇头时，后腰的旧伤又疼了一下。
他低头看向那串竹制手串，突然发现每颗珠子的 “节” 字里都藏着个极小的点
—— 这些点连起来，正是赵胜男牺牲前画的声波图谱。
夕阳西下时，李小明给修表铺换了块新招牌。
这块招牌是用那棵藏过证词的竹子做的，背面刻着所有牺牲者的名字，最底下添了行小字：
“隐士不死，只是归林”。
诸葛铁牛送来个竹制相框，里面是社区居民的合影。
张大爷坐在最中间，手里举着竹笛。
王翠花抱着新狗，富贵的项圈挂在狗脖子上。
赵胜男的位置留着个空位，上面摆着朵晒干的银杏花。
“码头的罐头找到了。”
诸葛铁牛的手指在相框边缘的竹节上敲了敲，“司马金元跑了，但他留下个竹制盒子，说要给你。”
盒子里是半块槐花糕，和张大爷送的那块一模一样。
李小明咬了口，槐花的清甜里带着点微苦
—— 是银杏汁的味道。他突然想起赵胜男总说：
“真正的和谐，是甜里带点苦，就像这槐花糕。”
暮色渐浓时，修表铺的灯亮了。李小明坐在柜台后，手里的修表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窗外的竹林里，那棵刻着 “7” 字的竹子已经抽出新叶，叶尖的露珠在灯光里闪着，像极了赵胜男笔记本上那些未写完的密码。
竹篱笆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把修表铺围在中间，像个温暖的拥抱。
李小明摸出那截沾着杏仁味的泥土，轻轻放在赵胜男的怀表旁。
怀表的指针突然开始转动，咔嗒咔嗒地走向三点十七分
—— 这一次，它没有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