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状不再言语,转身,在几个黑衣保镖的簇拥下,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走向电梯。
李小明被两个保镖一左一右“护送”着跟在后面。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最后瞥了一眼会议室里那片狼藉的咖啡渍和冒烟的接线板,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完了吗?
不,还没到最后一步!
他必须赌一把,赌金大状还没有确凿证据,赌袖口里的录音笔只是暂时失灵。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
电梯无声而快速地上升,直达顶层。门开,眼前豁然开朗。
与楼下“速效和谐”那种压抑的嘈杂截然不同,黑龙集团总部的顶层透着一股冰冷的奢华。
深色的光洁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天花板上繁复的水晶吊灯光芒,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匍匐的景观,无声地昭示着权力的高度。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茄和昂贵皮革的气息,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
金大状径直走向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镶嵌着黑龙浮雕的实木大门。
门口侍立的秘书无声地为他推开门。
门内,是一个极其宽敞、风格冷硬的办公室。
巨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一张高背皮椅背对着门口,面向着落地窗外壮阔而冷漠的城市天际线。
一个穿着黑色丝绸睡袍的身影坐在那里,只能看到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灰白头发和搭在扶手上的、戴着硕大祖母绿戒指的手。
司马金元。
李小明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真正的大鳄,就在眼前。
金大状没有走向办公桌,而是停在办公室中央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前。
他转身,面对着被保镖夹在中间、如同待宰羔羊的李小明,脸上那丝虚伪的笑容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弄。
“勇气可嘉,年轻人。”
金大状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就是……太天真了。”他轻轻抬手,对着空气打了个响指。
嗡——
巨大的电子屏幕瞬间亮起。
刺目的白光让李小明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屏幕上播放的,是一段清晰度极高的监控录像?
画面里,正是他租住的那个位于筒子楼顶层的破旧房间。
时间显示,是三天前的深夜。
画面中,“李想”正背对着镜头,站在那面布满污渍和水痕的破镜子前。
他脱下了上衣,赤裸着上身,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紧绷的背脊线条。
他手里拿着针线,正无比专注地、一针一线地,将一枚黑色的、指甲盖大小的东西,缝进一件深灰色旧西装左袖口的内侧。
每一个穿针引线的动作,在监控镜头下都清晰得纤毫毕现。
他甚至能看到自己当时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李小明脑海里炸开。
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刺骨的冰凉。
暴露了,彻底暴露了。
从第一天起,他就像个透明人,赤裸裸地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之下。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小心翼翼,所有的孤勇和决绝,在对方眼中,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供人取乐的可笑猴戏。
巨大的羞耻、愤怒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将他瞬间吞没。
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招你?”金大状的声音如同冰锥,狠狠扎进他摇摇欲坠的神经,“不过是想看看,特调局能派出什么样的‘人才’,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他缓步走到李小明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冰冷的、如同福尔马林般的气息。
金大状的目光如同解剖刀,精准地落在李小明僵硬的左臂袖口上,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
“包括你那个‘完美’的卧底身份……”
金大状慢悠悠地说着,戴着雪白手套的右手,如同毒蛇出洞,闪电般探出。
目标精准无比,正是李小明左腕袖口内侧,那个被密密缝死的位置。
李小明瞳孔骤缩。
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缩手,想要护住那最后的秘密!那是他唯一的希望,唯一的……罪证。
“躲?”金大状嗤笑一声,动作更快!他身后两个保镖如同铁钳般的大手瞬间死死扣住了李小明的双臂,将他牢牢固定在原地。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布帛被强行撕裂的锐响,在死寂的办公室里炸开。
金大状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如同最锋利的刀片,精准而残忍地抠进了李小明左袖口内侧的缝线处。
粗糙的藏青色西装布料被硬生生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灰色的缝线崩断!紧接着,他指尖用力一抠、一扯。
一个黑色的小方块,带着几缕被扯断的灰色线头,从撕裂的袖口布料夹层里,被生生抠了出来。
正是那枚微型录音笔。
它掉落在光洁如镜的深色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啪嗒”一声清脆而微弱的轻响。
那声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却如同丧钟敲响。
李小明停止了挣扎,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任由保镖架着。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枚小小的、冰冷的黑色方块,视线模糊了。
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冒险,所有背负的愧疚和燃烧的怒火,在这一刻,随着这声轻响,彻底粉碎,化为齑粉。
袖口撕裂的地方,破布条无力地垂落,露出下面皮肤上被粗糙线头勒出的、新鲜的红痕。
一阵迟来的、尖锐的刺痛感,从腕间猛地窜起,顺着神经一路烧到心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金大状优雅地俯身,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像拈起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轻轻拾起了那枚录音笔。
他将其举到眼前,对着办公室顶灯冰冷的光线,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战利品。
“电子设备,有时候比人诚实多了。”他慢条斯理地说着,手指微微用力。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碎裂声响起。
那枚承载了李小明天真希望和特调局期望的黑色小方块,在他戴着白手套的指间,如同一个脆弱的蛋壳,被轻易地捏碎、碾扁。
细小的电子元件和塑料碎片从指缝间簌簌落下,散落在冰冷昂贵的大理石地面上,像一堆无用的垃圾。
金大状松开手,任由那点残骸掉落,发出最后一声微不足道的轻响。
他拍了拍手套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镜片后的目光重新投向面如死灰的李小明,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彻底的、冰冷的怜悯。
“至少,”他声音里的嘲弄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李小明彻底崩溃的意识深处,“它不会自作聪明。”
自作聪明。
这四个字,如同最终的审判词,带着碾碎灵魂的力量,将李小明最后一点支撑彻底抽空。
他眼前彻底陷入一片绝望的黑暗。身体的力量瞬间被抽干,双腿再也无法支撑,他像一袋被抛弃的沉重沙包,软软地向下瘫倒。
架着他的保镖用力一提,才没让他直接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天花板上,那盏巨大的、由无数水晶棱柱构成的水晶吊灯,正折射着窗外城市冷漠的霓虹光芒。
无数细碎而刺眼的光斑在李小明涣散的瞳孔里疯狂旋转、跳跃、破碎。
每一个碎裂的光点,都像是他精心构筑却一败涂地的计划碎片。
每一次跳跃,都像是在无情地嘲笑他飞蛾扑火般的愚蠢和天真。
原来,从一开始,他所感受到的“机会”,他所付出的孤勇,他所承受的压力和伪装,都不过是对方精心布置的陷阱里,那一点点诱人深入的、致命的饵料。
敌人纵容的不是他的机会,而是他一步步走向自我毁灭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