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的喜悦和毫无保留的守护,如同温暖的泉水,暂时冲刷了南之枝心中的冰冷和疲惫。
她知道,在这尔虞我诈、人心叵测的王城之中,眼前这个为她拼命的男人,是唯一一个心思纯粹如水晶、永远不会对她撒谎的人。
她需要知道真相,不是从那些充满了算计和隐瞒的人口中,而是从这个最信任的人这里。
她拉着雍景在床边坐下,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探寻:“你告诉我……我失忆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还有王城里的这些事……” 她没有点明具体的人和事,只是用眼神引导着。
雍景没有丝毫犹豫,他像个打开了话匣子的孩子,又像是最忠诚的记录者,开始将他所知道的一切,毫无保留、不加修饰的娓娓道来。
从他如何收到南之枝可能遇险的模糊消息,千里迢迢赶来北境;如何发现她失忆后被狄尚保护在府中;如何看到她为“尚毅”殚精竭虑,却忘记了自己的根在昭武;如何暗中保护她,却无力阻止她卷入北境皇室的旋涡;如何在她被绑架的细节;以及他醒来后,从狄尚、楚怀蘅、甚至蓝芯兰偶尔流露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的关于她失忆背后可能的阴谋……
他讲得很详细,也很直白。没有刻意的隐瞒,也没有主观的臆测,只是将他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原原本本的摊开在南之枝面前。
南之枝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
她的目光时而落在雍景因为讲述而激动的脸上,时而落在虚空某处。
雍景讲述的每一个片段,都像一块拼图,与她恢复记忆后零散的印象、与楚怀蘅愤怒的指控、与师傅沉重的叹息、与蓝芯兰恐惧的反应……逐渐重合、连接。
那些模糊的猜测,那些被刻意回避的疑点,在雍景朴实无华的叙述中,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是谁让她失忆?——蓝芯兰。
为了什么?——为了让她心甘情愿的留在北境,成为狄尚的助力。
狄尚知情吗?——当然,他利用了这份“失忆”,享受着“尚毅”带来的巨大利益。
师父为何隐瞒?——在保护蓝芯兰,试图掩盖这个残忍的真相。
楚怀蘅为何愤怒?——因为他看清了这一切的利用和算计。
真相的轮廓,终于碎片化又逐渐连贯的浮现在眼前。
雍景讲完最后一句,有些担忧的看着她时,南之枝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
她闭上了眼睛,脸上没有任何愤怒,没有悲伤,没有怨恨。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心好累。
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终于抵达终点,却发现终点只是一片更加荒芜的沙漠。
又一次卷入这肮脏的皇室争斗,复仇大计,成为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抽干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沉重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她依靠在枕头上,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她只想逃离这一切,逃得远远的。
楚怀蘅说的对,是该离开了。回昭武城,回到那个真正属于她、没有算计和背叛的地方。
雍景看着她紧闭双眼、眉宇间那份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厌倦,心中揪痛。他笨拙的用那只完好的手,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累了就睡会儿,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
夜色如墨,更深露重。
王城的喧嚣早已沉寂,只剩下打更人遥远的梆子声在空旷的巷弄间回荡,更添几分寂寥与寒意。
蓝芯兰脚步虚浮的走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浓烈的酒气几乎将她整个人包裹。
她刚从一家不知名的酒肆出来,试图用酒精麻痹那颗被愧疚、痛苦和未熄的复仇之火反复灼烧的心。
然而,酒入愁肠愁更愁,烈酒非但没能浇灭心火,反而让那份冰冷刺骨的绝望更加清晰。
就在她踉跄着转过一个拐角时,一道凌厉的劲风毫无预兆地扑面而来。
蓝芯兰瞳孔骤缩,酒意瞬间被惊飞了大半,常年游走于危险边缘的本能让她在千钧一发之际猛的侧身。
“嗤啦——”
锋利的匕首擦着她的脖颈掠过,带起几缕断发,冰冷的刀锋激得她颈后汗毛倒竖。
袭击者显然没想一刀致命,而是带着警告和逼问的意味。
蓝芯兰眼中寒光一闪,醉意全消。
她身形如同鬼魅般急退,同时反手摸向腰间软剑。然而,袭击者的速度更快,如影随形,招招凌厉狠辣,直逼要害。
小巷狭窄,腾挪空间有限,蓝芯兰本就带着醉意,又失了先机,几个回合下来,便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蓝芯兰的软剑被对方精妙的招式死死压制,虎口震得发麻。
她趁机扯下对方的面巾,看清了袭击者的面容——月光下,楚怀蘅那张俊美却布满寒霜的脸,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眸,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
“楚怀蘅,你疯了?!” 蓝芯兰又惊又怒,试图逼退他。
楚怀蘅根本不答话,攻势愈发迅猛。
他显然动了真怒,每一招都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
蓝芯兰勉力支撑了几招,终究因为酒劲未散和实力差距,被楚怀蘅抓住一个破绽,一掌重重拍在肩头。
“噗——” 蓝芯兰闷哼一声,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砖墙上,喉头一甜,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手中的软剑也掉落在地。
她尚未缓过气,一道冰冷的寒光已如毒蛇般抵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
楚怀蘅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欺近,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近在咫尺,死死的盯着她,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狂暴:“蓝芯兰,本王最后一次问你!”
冰冷的匕首刃紧贴着她颈动脉,传递着死亡的威胁:“你他*的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