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王宫,御书房。
北境王靠在宽大的龙椅里,指节分明的手指缓慢的敲击着冰冷的扶手。
烛火摇曳,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掩盖了那双鹰隼般锐利眼眸中所有的真实情绪。
狄青那番看似忧心忡忡、实则句句藏刀的“汇报”,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的并非表面的涟漪,而是深层的暗涌。
这些话,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针,精准的刺向他心中最敏感的地方——权力,以及权力旁落的威胁和不安。
狄尚的财富和民望,楚怀蘅的介入,加上南之枝这个关键节点,三方紧密联系起来。
这一切,确实构成了一个让他无法忽视、必须警惕的图景。
他开始怀疑,两人是不是达成了某种协议,比如楚怀蘅助他登位,就会得到某些政治上的好处。
国库需要充盈,但一个皇子拥有过于庞大的财富和民间拥戴,绝非幸事。
楚怀蘅,大楚的利刃,他出现在北境王城,本身就带着目的,如今与老五走得如此之近,怎能不让人猜忌。
一丝冰冷的杀意,在北境王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但旋即,他嘴角几不可察的向下撇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老七今日的表现,太过急切了。
那番“煽风点火”的话,固然戳中了他的痛点,却也撕开了老七自己长久以来精心伪装的温顺无害的面具。
那份阴冷的算计,那份急于借刀杀人的狠厉,暴露得如此明显,与往日那个“傻白甜”判若两人。
绑架南之枝的事,哼,除了他,还能有谁?赵元奎那条老狗,尾巴也露出来了。
北境王几乎瞬间就锁定了南之枝遇袭的幕后黑手。
狄青想借南之枝这张牌搅乱局面,牵制甚至重创狄尚和楚怀蘅,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仅牌没抓到,又引得老神仙提前回来,让那三方因此事联结得密切,更把他的暗桩赵元奎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狄青这是眼见暗棋受阻,索性明牌入场,要提前引爆这场兄弟阋墙的争斗了。
其实众多皇子里面,狄尚与他最像。有勇有谋,相对沉得住气,最重要的是有脑子。只不过,他不想在自己正值壮年的时候,让儿子走的太快、爬的太高。
一丝冷酷的笑意爬上北境王的嘴角。
斗吧……
斗吧……
既然都想斗,那就斗得再狠一点。
北境王能坐上这个位置,脚下踏着的何尝不是兄弟的尸骨?
他太明白这种权力的博弈。
两个儿子都是狐狸,一个锋芒毕露根基渐深,一个隐忍阴毒终于图穷匕见。
这龙虎相争的局面,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既能看清谁更有资格继承大统,又能借机削弱任何一方过于膨胀的力量。
他乐见其成,甚至还会推波助澜。
“呵……”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冷哼从北境王喉间溢出。
他微微抬手,侍立在阴影中的心腹福公公如同鬼魅般无声的趋近。
北境王的目光依旧落在跳跃的烛火上,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备一份上好的补血养气的药材,要快,送去五皇子府,给那位南姑娘压压惊。就说……”他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人没事就好,受了惊吓,好生将养。”
老太监躬身应诺,却并未立刻退下,他知道陛下的话还没完。
果然,北境王端起手边微凉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才慢悠悠的补充道:“你亲自去送,顺便替朕给尚儿带句话。”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告诉他:赵元奎昨夜一直在七皇子府。”
老太监的头垂得更低了,心中凛然。
这句话看似简单,信息量却大得惊人。
既点明了昨夜南之枝遇袭的幕后指使,又指明了关键的执行者,更暗示了陛下对王城内一举一动的掌控力。
这无疑是陛下偏袒五皇子的一种暗示,同时也是一记狠辣的警告——你们的所作所为,尽在陛下的掌控。
“再告诉他,”北境王放下茶盏,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御书房里格外清晰,他眼中闪烁着冷酷而期待的光芒,一字一句道:“朝堂没意见的话,朕也不会干涉。”
“是,奴才明白!”老太监深深一躬,身影迅速退入阴影之中,执行这充满血腥味的旨意去了。
御书房内,只剩下烛火的燃烧声。
北境王重新靠回椅背,闭上双眼,手指依旧有节奏的敲击着扶手。
那张苍老而威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不可测的平静。
平静之下,是即将被两个儿子点燃、并被他亲手浇上滚油的滔天烈焰。
这盘棋,终于要进入最血腥的搏杀阶段了。
——
五皇子府,书房。
福公公传完话,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
房内重归寂静,只有烛火不安的跳动。
“果然,帝王最无情啊。”一个清冷而略带讥诮的女声从书房角落的巨大屏风后响起。
蓝芯兰缓步走出,一身素净的衣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沉静的眼眸,仿佛看透了这权力旋涡中的所有冰冷本质。“他还真是喜欢看你们兄弟内斗,不死不休吗?”
狄尚揉了揉眉心,看向她,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我早说过,老七不简单。他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绝不像看起来那般纯良无害。”
蓝芯兰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这次确实是我看走眼了。” 她承认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我低估了他的无情和急切。”
她转过身,目光锐利的看向狄尚,“不过,我的过失,我自己弥补。”
狄尚眉头一挑,带着警惕:“你又要干嘛?” 他可太清楚蓝芯兰“弥补”的手段了,往往伴随着更大的风暴。
蓝芯兰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甚至带着点邪气的弧度:“当然是帮你走上康庄大道啊。”
“……” 狄尚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蓝芯兰,我警告你,别又连累我!” 他可没忘记上次这女人“帮忙”带来的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