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指尖还残留着纸页燃烧后的余温,铜炉里最后一缕青烟正缓缓扭曲成“反向钓鱼”四个字的残影,随即溃散。他没抬头,只将掌心贴在案面,借体温传导,把那点热意压进木纹深处。
帐帘掀动,铁甲与皮革摩擦的声音由远及近。
顾廷烨走进来,肩甲上的旧痕映着炉火,像一道干涸的河床。他脱下的锦袍留在宫中,换回这身战衣,反倒像是从囚徒变回了将军。
“我问了。”他站在案前,声音不高,“奏折是兵部李崇安递的,卷宗改在刑房夜档第三册,调兵提议来自南庆副使——那人昨夜歇在小秦氏外宅。”
谢无妄终于抬眼,右眼裂纹未消,墨玉色泽暗沉,混沌之瞳尚在冷却。他没接话,而是伸手摸出双生玉佩,低声道:“最后一次机会,目标:汴京官场资金流向。”
话音落,右眼骤然泛起幽光,裂纹如蛛网蔓延至眼角。刹那间,无数账目、银票、密信流转路径在他眼前铺开——户部三名郎中每月初七固定支取三百两“笔墨费”,工部侍郎私购特制密信纸,礼部员外郎七日之内出入南庆驿馆十二次,每次停留不超过半炷香。
“看清楚了。”他闭眼收力,呼吸略沉,“不是一个人动的手,是一张网。”
顾廷烨盯着他:“他们要的不只是我这颗头。”
“是要整个边军体系崩盘。”谢无妄睁开眼,眸光冷得像淬过冰的刀锋,“你倒了,旧部必乱。清洗之后,新军归谁?南庆使臣背后的人。”
帐内一时寂静,只有铜炉里炭块轻响。
良久,顾廷烨道:“所以不能等他们收网。”
“那就先放饵。”谢无妄从怀中取出青铜匣,打开,#74碎片静静躺在丝绒垫上,幽蓝微光映着他指节,“明日你‘洗清冤屈’归来,对外宣称碎片已毁。但让亲信悄悄传话——真品藏于澄园地库。”
顾廷烨皱眉:“他们会信?”
“会。”谢无妄合上匣子,扣紧锁扣,“小秦氏拿的是假碎片,解不开加密信息。她需要真品拼图。而只要她动手,我们就能顺着她的手,摸到幕后那张脸。”
顾廷烨盯着那匣子:“若她不来呢?”
“她一定会来。”谢无妄冷笑,“你以为她抢碎片是为了权?错了。她是怕——怕别人比她先拼出兵符母体的位置。这种事,宁可错杀,不会放过。”
顾廷烨沉默片刻,忽然道:“你不怕我把这匣子带走?”
谢无妄笑了:“你要是想走,刚才在宫里就不会带刀进去。”
两人对视,没有多余的话。一个愿赌,一个敢信。
谢无妄起身,将青铜匣交给帐外候命的暗卫,低声嘱咐:“三日后,埋入地库最底层,位置按七星灯阵布。记住,别用活人运,走机关道。”
暗卫领命退下。
顾廷烨走到地图前,指尖划过几处营防节点:“我会加强外围巡防,但故意漏一处——西角水渠。那里常年淤塞,没人注意,却是唯一能避开明哨潜入地库的路径。”
“好。”谢无妄点头,“就让她觉得有机可乘。”
“你还剩多少因果值?”顾廷烨忽然问。
“两千八百。”谢无妄看了眼系统提示,“够用一次白切黑领域,或者再吞一条剧情线。但不能再多了。”
“若他们动用高阶手段呢?比如……纯元皇后那种级别的干扰?”
谢无妄摩挲着匕首柄上的“生死看淡”,淡淡道:“那就让她跳个够。反正《最炫民族风》一响,不止她重启,连她背后的神庙坐标都会暴露。”
顾廷烨嘴角微抽:“你还真打算拿广场舞当武器?”
“有效就行。”谢无妄耸肩,“总比《学猫叫》循环三天强。”
帐外传来脚步声,一名亲兵低声通报:“大人,宫中消息——陛下已准您无罪归营,明日早朝颁旨。”
顾廷烨点头:“知道了。”
亲兵退下后,谢无妄走到帐口,掀帘望了一眼夜色。军营灯火如星,却照不透某些角落的黑暗。
“明天你回营,第一件事是什么?”他问。
“升帐点兵。”顾廷烨答得干脆,“我要看看,哪些人眼神躲闪,哪些人急于表忠。”
“聪明。”谢无妄收回视线,“顺便留意谁提‘地库加固’这种建议——那是试探。”
“那你呢?”顾廷烨看着他,“你不该留在这里。”
“我得盯着信号。”谢无妄摸出系统令牌,屏幕上仍有“第七枚锚点即将激活”的警告,“有人在远程接入,可能是霓凰郡主,也可能是温若寒。我不走,是因为混沌之瞳还能再撑一次。”
他顿了顿,低声道:“而且,真正的局,不在地库,而在人心。谁最急着想确认碎片真假,谁就最怕它还在我们手里。”
顾廷烨点头:“所以你要等他们自己跳出来。”
“对。”谢无妄重新坐回案前,指尖轻敲玉佩,“我负责设局,你负责收网。咱们这次不抓小鱼,要钓就钓那条藏在深水里的蛟。”
帐内再度安静下来。
炉火渐弱,谢无妄靠在椅上,右眼裂纹隐隐发烫。他知道,接下来的三天,每一刻都可能是陷阱的倒计时。
顾廷烨忽然开口:“你说……小秦氏会不会怀疑这是圈套?”
“会。”谢无妄闭眼养神,“但她别无选择。贪欲就像滚雪球,越往后越停不下来。她已经上了车,现在踩刹车的人,只会被碾过去。”
“所以她必须来。”
“所以她必来。”
顾廷烨不再多问,转身走向兵器架,取下一把备用长刀,缓缓系在腰间。
谢无妄听见金属扣合的轻响,睁眼看他:“你不该带刀的。”
“规矩是死的。”顾廷烨握紧刀柄,“但我得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随时能砍人的。”
谢无妄笑了:“挺好。越像真将军,他们越敢下手。”
两人各自归位,一个坐案,一个立刃,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九安山春猎前夜的密议。
只是这一次,棋盘更大,对手更诡,而他们手中唯一的胜算,就是那枚藏在青铜匣里的碎片。
时间一点点推移。
三更鼓响过,帐外巡防换岗。
谢无妄忽然睁开眼,低声道:“等等。”
顾廷烨回头。
“你刚才说,南庆副使住在小秦氏外宅?”
“对。”
“我记得……小秦氏外宅,隔壁是司藤的菌菇直播间?”
“是。”
谢无妄嘴角一扬:“那就更有意思了。白英最近直播总卡顿,她说是有‘神秘信号干扰’——搞不好,就是那帮人用量子频段传密信。”
“你是说……”
“我是说,下次她直播‘今天你吃菌了吗’的时候,我们可以顺便录一段《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背诵视频,投屏到她背景墙上。”
顾廷烨:“……你真是疯了。”
“疯子才能活到最后。”谢无妄靠回椅背,右眼裂纹微微闪烁,“毕竟,正常人哪敢跟熵增之神借眼球?”
帐外风起,吹动旗角。
谢无妄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右眼边缘,那裂纹像瓷器上的伤,却仍蕴着未燃尽的光。
他知道,三天后,地库开启之时,就是反制开始之刻。
而现在,他只需要等。
等一只自以为聪明的狐狸,走进早已挖好的坑。
帐内烛火晃了一下。
谢无妄突然睁眼,盯着铜炉底部——那堆灰烬中,竟浮现出半个模糊字迹,像是“核”字的下半截,边缘还带着烧灼过的焦痕。
他缓缓起身,走近炉边,伸手拨开灰层。
下面压着一片极薄的金属片,表面刻着一行小字:**“火把升级版,今晚试运行”**。
落款是个火焰符号。
谢无妄盯着那符号,脸色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他慢慢抬头,看向帐外漆黑的夜空。
远处,一道微弱的红光,正从城南方向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