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抱臂倚着断裂的廊柱,袖扣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她望着远处海面上尚未散尽的黑色雾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薙刀刀柄:“三个月前你挥剑时,剑气只能在浪尖犁出三寸白痕。”
凯文单膝跪地调整呼吸,汗湿的发梢滴下的不是海水,而是混着金色光屑的灵魂力。影忽然抬眸,薙刀虚影在身后一闪而过”
她转身时,衣摆扫过满地碎石,“赤鸢的训练向来只问根基,不问巧法。”
影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罕见的审慎,\"但你的剑...带着特殊韵律。当黑浪龟裂时,你是不是在剑势里融入了意识空间的规则?\"
不等回答,她忽然抬手,虚无气擦着凯文耳际将黑海中涌起的又一道巨浪打穿,激起的气浪却让少年瞳孔骤缩……
影缓步逼近,薙刀出鞘三寸,寒芒映出凯文眼中尚未消散的金光……
她忽然收刀入鞘,转身时嘴角扬起半分冷锐的笑。“不错……”
凯文至今记得那个蝉鸣刺耳的午后。当他第一次握紧那柄由意识空间具现的千吨石剑时,少年意气在胸腔里鼓胀……
他提着龙渊影,剑身拖过青石板的刺耳声响里,藏着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兴奋……
影坐在廊下擦拭薙刀,鎏金刀柄在阳光下流转着冷冽的光。她甚至没抬头,只淡淡说了句“出剑”,话音未落,凯文已凭着本能挥出半月斩。
石剑带起的气浪掀飞了檐角积雪,却在距离影面门三寸处戛然而止——少女的薙刀不知何时已架在他咽喉,刀刃上的血水正顺着剑锋滑落在他跳动的脉搏处。
“千吨剑势,却连拔刀速度都看不清?”影的指尖敲了敲他握剑的手,凯文这才惊觉自己的虎口正在渗血——不是被刀刃所伤,而是刚才那本能的挥剑,竟震伤了尚未完全适应神力的经脉。
“力量是钝器,”影收刀入鞘,雪粒落在她发间如撒碎玉,“而刀是针尖。用开山之力去刺绣花针的孔,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凯文再一次挑战时,影只用木刀“用你的剑势,接我一刀。”
话音未落,刀光已如紫电穿云,凯文本能地挥剑迎击,却在相撞瞬间被震得连退七步——
不是力量不敌,而是影的刀势里藏着某种诡谲的卸力技巧,竟将他万吨剑势的动能,借由她所用……
“知道为什么你的剑总比刀慢半拍?”影的木刀再次擦着他耳际掠过,带起的风压竟在他颈侧割出细痕,“因为剑是'破',刀是'掠'。破者耗力,掠者借势。”
如今凯文站在新劈开的千丈浪前,他摸了摸颈侧那道早已愈合的刀疤,“下次挥剑时...试着让剑意里藏点'掠夺'的味道。”
…………
凉亭飞檐下悬着铜铃,晚风掠过檐角时发出细碎清响。
影坐在主位的石凳上,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上缠着的陈旧布条,那布料边缘已磨出毛边,却还倔强地保持着靛蓝色——那是前文明某个海滨城市的染料,她记得工坊里飘着咸腥的海风与草木灰的气息。
白厄摞起袖子,露出小臂上交错的旧疤,正手忙脚乱地往石桌上摆罐头。
铝制罐头与石面碰撞出钝响,他忽然抬头,发梢还沾着方才赶路时蹭到的蒲公英绒毛:“该你了,影小姐,凯文可是等得眼睛都绿了。”
凯文确实攥着石桌边缘往前倾着身子,膝头还沾着方才在草地上滑铲时蹭的草屑。他注意到影的指尖在刀柄上敲出三短一长的节奏,像某种密码,又像远古部落的战鼓前奏。
凉亭外的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月光透过竹隙在影的侧脸织出网状的阴影,她忽然开口,声音像浸过冰水的铁器……
“是我……”
白厄“噗”地扯开一罐气泡饮料,二氧化碳涌出的声音混着他的低笑:“影可是一个有特殊过去的人哦……”他屈指敲了敲罐头,暗红液体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特殊?……或许吧……”
影忽然转头看向凯文,后者这才注意到她瞳孔在阴影里泛着冷银光泽,像被冻住的汞……
白厄坐在凯文身边道 “是的……影的力量与我们都不同,并非崩坏的产物……而是来自于繁星之外……的…虚无……”
虚无……
凯文想到了崩铁中的【虚无】命途,如果真的是这东西,那自己和这个世界就算是彻彻底底的完蛋了。
【虚无】这东西带来的威胁,甚至远远超过崩坏,当然也是有好消息的,如果是,那也代表着……自己可能会遇到其他的命途……
凯文喉结动了动,忽然注意到凉亭外的竹林不知何时静止了,连最细的竹枝都不再摇晃,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住呼吸。
白厄看着凯文若有所思的样子“别想了……接触这东西的人在前文明很多,但是能活着的就只有影一个。”
影抚摸着刀身“虚无不会瞥视任何人,同样也不会拒绝任何人,能够在这条路上走多远全靠你自己……”
影的声音低下去,像是被某种回忆拽进深潭:“虚无的触碰……不像崩坏那样灼热。它更像……看不清边缘的深空……”
她忽然笑了,嘴角扬起的弧度带着刺骨的冷意,“第一个接触那扇门的研究员,第二天把自己锁在实验室里。监控显示他对着空气说话,手里攥着碎玻璃在墙上刻星图,直到流血而亡。”
白厄突然把罐头重重搁在桌上,气泡饮料溅出来,在石面上洇出深色水痕:“但你活下来了。”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影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月光在她睫毛上镀了层霜:“因为我没那么贪心。他们总想听懂那些星轨的低语,想抓住虚无的衣角问它要答案——”
她忽然攥紧拳头,指节发白,“而我只有一个目的:‘杀死崩坏’。”
竹林深处传来夜枭的长鸣,凯文后颈泛起细密的战栗。影松开手,掌心里躺着片竹叶,被她捏得几乎透明:“它没回答。但三个月后,当我在木星砍翻第十六律者时,星空里面映着不属于这个宇宙的星图。那一刻我才明白……虚无从不给予,它只让你看见自己最想看见的东西。”
她抬头看向凉亭外的夜空,群星在云层后若隐若现,“就像现在,你在想什么,凯文?”
凯文一怔,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攥紧了腰间的神之键剑柄。白厄忽然伸手拍他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灵魂传来:“这小子肯定在琢磨怎么把虚无的力量掰成两半,一半砸崩坏,一半留着给咱们当底牌。”
影站起身,刀柄磕在石凳上发出清越的响。她走过凯文身边时,风突然又动了,竹林重新沙沙作响。
“虚无不是工具,凯文。”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但如果你非要握住它……至少先学会在黑暗里闭紧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