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演武场的积雪还凝着昨夜的寒气冰玄天站在演武场中央,冰魄枪斜握在手中,枪身泛着冷白的光,与周围的雪几乎融在一起。
他抬手,枪尖划破空气,带起细碎的冰晶,没有多余的招式,每一次刺出、横扫,都精准得像计算好的杀招。
《冻天诀》的寒气顺着枪杆蔓延,地面的积雪被枪风扫过,瞬间凝结成薄冰,连空气都仿佛被冻得发脆。
他记得玉虚子昨夜说的话,“水可柔可刚”,可指尖传来的只有枪杆的冰凉,还有体内那股熟悉的、想把一切都冻住的冲动。
他懂了玉虚子的意思,却没找到那“柔”的入口,就像他还是习惯用冷硬包裹自己。
远处传来脚步声,冰玄天的动作没停,甚至没抬眼。
他感知到两道气息,是宋依安和玉无极。宋依安穿着浅青色的道袍,手里攥着个暖手炉,正被玉无极拉着往膳堂的方向走,脚下偶尔踢到小石子,把雪踢得簌簌落。
她的目光扫过演武场,落在冰玄天身上时没作停留,就像看一块寻常的冰,转头继续跟玉无极说着什么,声音被风刮得零碎,听不清内容。
冰玄天的枪尖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节奏,仿佛没看见他们。
“还在生闷气?”
玉无极侧头看了眼宋依安,见她嘴角抿着,虽然没皱眉,却明显没往日轻快,便从怀里掏出颗糖,剥了糖纸递过去。
“昨天后山的事,他就是那样的人,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宋依安接过糖,含在嘴里,甜味慢慢散开,才轻轻踢了踢脚下的雪:“我不是气他不让我救雪魈,是气他总把‘弱’和‘情感’当原罪。”
她抬头,看向远处的玉虚峰,峰顶的雪在晨光里泛着金,“爹说,昆仑的道要刚柔并济,可他好像只认刚。”
“他心里藏着事。”
玉无极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忘了?小时候我们一起在龙虎山玩,他总一个人待在桃树下,不跟我们玩,张天师说他心里有结。”
他知道妹妹看着坚强,其实心细得很,嘴上不饶人,心里却总想着“理解”二字,“你呀,就是太较真,他那样的人,得慢慢磨。”
宋依安没说话,只是咬着糖,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一道身影朝他们走来。
是冰玄天,冰魄枪已经收了,他走得不快,玄色道袍上还沾着雪沫,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要去膳堂,又像是只是路过。
他在宋依安面前站定,没看玉无极,也没提昨天的争执,只是目光落在远处的雪地上,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我记事的时候,大概四岁吧。”
宋依安和玉无极对视一眼,都没打断他。
玉无极悄悄拉了拉宋依安的袖子,示意她别说话,两人就站在雪地里,听他往下说。
“那时候在京城,冬天雪下得特别大,比昆仑的雪还密。”
冰玄天的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袖口,那里绣着朵小小的冰纹,是他自己缝的,“我记不清家在哪,只记得倒在一户院子门口,门匾上写着‘叶赫那拉’。”
“叶赫那拉氏?”
玉无极下意识地低呼一声,眼里闪过惊讶,没想到冰玄天竟与他们有关。
宋依安也愣了愣,手里的暖手炉差点没拿稳,她听过这个家族的名字,爹提过,说他们行事有些偏激,却没想到冰玄天曾在那里待过。
冰玄天没管他们的反应,继续往下说:“是家里的保姆把我捡回去的,她人很好,会给我煮姜汤。”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平淡,却难得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滞涩,“可家族里的人不喜欢我,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后来长老发现我身上有魔族血脉,就更变本加厉,每次见了我,都叫我‘杂种’。”
他抬了抬手,似乎想比划什么,又放下了:“保姆护不住我,只能在他们骂我的时候,悄悄把我拉到厨房,给我塞块糕点。”
“我那时候就想,要是我够强,他们就不敢骂我了,要是我够冷,就不会在意他们说什么了。”
“五岁那年,张天师来到叶赫那拉家,把我带回了龙虎山。”
他终于转头,看向宋依安,眼底还是那片冷,却没了之前的锋利,“从那以后,我就只练《冻天诀》,只追求力量,我想护住自己的心,不想再被人那样指着骂。”
他停了下来,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宋依安沉默了很久,嘴里的糖已经化完了,只剩下淡淡的甜味。
她没有觉得心疼,也没有什么感动,只是心里那点因为后山争执而起的气,慢慢散了。
她终于明白,冰玄天的冷硬不是天生的,是小时候被人用“杂种”两个字,一点点冻出来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抬头问:“那叶赫那拉氏呢?现在还在京城?”
“不在了。”
冰玄天摇摇头,声音没什么起伏,“我离开后没几年,他们私藏魔器,还试图用魔气改造族人,被龙战组查到了,全族都被关押了。”
“该。”
玉无极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愤懑,“那样的家族,早该有这样的下场。”
宋依安看了冰玄天一眼,见他还是没什么表情,便轻轻说:“后山的事,我不气了。”
冰玄天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喉结滚了滚,吐出一个“嗯”字,然后转身就走,玄色的道袍在雪地里划过一道冷影,没再回头。
宋依安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玉无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人……就不能多说一个字?”
玉无极失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他能跟你说这些,已经算破例了。走吧,再不去膳堂,早饭该凉了。”
宋依安哼了一声,却还是跟着玉无极往膳堂走,脚下的雪被踩得更响,只是心里那点堵得慌的感觉,已经彻底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