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城西北的群山,在清晨的阴天里像蹲伏的巨兽,轮廓被厚重云层压得模糊。
废弃古寺的大殿内,昨夜献祭的余味尚未散去,地面血色阵法的凹槽里,还残留着未干涸的黑灰,那是尸宗长老燃烧本源后仅剩的痕迹。
七盏黑色油灯的火焰比昨日更旺,灯芯孩童头发燃烧的黑烟,在半空凝结成扭曲的鬼脸,久久不散。
黑色棺椁悬浮在阵法中央,棺身缠绕的粗铁链又崩裂了一道细痕,符文闪烁的妖异红光,已能透过铁链的缝隙,在地面投下跳动的光斑。
屠万骨站在棺椁旁,骨刀划过阵法边缘的石块,刺耳的声响在空荡大殿里回荡,像是在给棺中沉睡的将臣打节拍。
“那小子真有曜彻境执守?”
屠万骨的声音沙哑,骨刀停在半空,眼窝中幽蓝的鬼火闪烁了一下。
昨夜冥夫人回来后提及帝君涛的境界时,他还以为是她夸大其词,毕竟这个年纪能摸到烛明境圆满,已是修行界几百年难遇的天才,曜彻境执守?简直是天方夜谭。
冥夫人缓步从殿外走进,旗袍下摆沾了些山间的晨露,却没半点湿意,刚靠近就被周身的阴气蒸成了白雾。
她手里的骷髅念珠又少了一颗,昨夜派去跟踪的低阶阴魂被帝君涛的神焱打散,连带着念珠里封印的怨灵也一同消散。
“我亲自感知的,错不了。”
她走到棺椁另一侧,指尖划过棺身冰冷的符文,“他体内的至阳气息很纯,可能含有上古血脉,他运转时的灵力波动,确实是曜彻境执守的强度。”
屠万骨冷哼一声,骨刀重重戳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执守而已,我已是圆满阶,真要动手,捏死他跟捏死蚂蚁一样。”
“你何必费那功夫折磨?直接杀了,省得他坏我们收集阳气的事。”
“杀了?”
冥夫人轻笑,笑声里带着一丝残忍的甜腻,“屠宗主,我们现在缺的是阳气,不是树敌。龙战组查得紧,凡人抓不到,只能从他们身上补,要是直接杀了帝君涛,天知道他背后的师门会不会报复?”
“万一杀死帝君涛引来他背后之人,我们的计划就全毁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殿角堆积的黑灰,那是昨夜献祭的长老残留,“而且,慢慢折磨他,让他看着自己想保护的人陷入危险,却无能为力,不是更有趣吗?”
屠万骨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棺椁,符文的红光正顺着锁链的细痕渗入棺内,像是在唤醒沉睡的将臣。“你想怎么做?”
“分两步。”
冥夫人的念珠转得慢悠悠,“第一步,用厉鬼缠他,不让他休息,耗他的精神,用尸傀骚扰,逼他在凡人面前动手,耗他的灵力。”
“我要让他白天上课打瞌睡,走路都打晃,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第二步,派人去抓龙战组的外围成员,他们的阳气比凡人纯,正好补我们缺的三成,顺便也能引开他们的注意力,让帝君涛孤立无援。”
她走到殿门口,望着山下灰蒙蒙的清城方向,眼神冰冷:“等他精疲力尽,再把林晚星抓来,到时候,他要么看着林晚星死,要么乖乖交出自己的血脉本源,不管选哪个,对我们都有利。”
屠万骨点点头,没再反驳,转身继续用骨刀刻画阵法,他不在乎过程,只在乎将臣能否按时复活。
大殿内,黑色棺椁的锁链又发出“咔嚓”一声轻响,像是在回应他们的阴谋,而殿外的风,裹着更浓的阴气,吹向山下的清城。
…………
帝君涛家的卧室中,窗外正对着一棵老槐树,阴天里,树枝的影子落在窗帘上,像张牙舞爪的鬼手。
已是深夜十一点,书桌上还摊着数学试卷,笔尖停在圆锥曲线的辅助线上。
他对着这道题看了半小时,眼皮却越来越重,眼前的字迹开始模糊。
“果然最讨厌数学了,再坚持会儿,把这道题做完。”
他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可刚拿起笔,就觉得后颈一凉,像是有人对着他的脖子吹了口气。
房间里的空调明明没开,却突然刮起一阵冷风,窗帘被吹得轻轻晃动,窗外的老槐树影子,在墙上慢慢拉长,变成一个模糊的女人轮廓。
帝君涛的手指瞬间绷紧,是阴魂。
他只能悄悄调动《九煌诀》,掌心泛起一缕极淡的金光,藏在衣袖里,试图驱散这股阴气。
可那阴魂像是知道他的顾忌,不靠近,也不攻击,只是在房间里游荡。
先是衣柜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然后是书桌上的橡皮突然滚落到地上,接着,他听到耳边传来细碎的女人哭声,若有若无,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滚。”帝君涛在心里默念,指尖的金光又浓了几分,可那阴魂却像是不怕,反而凑得更近。
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贴在后背,像是有人靠在他的椅背上,头发垂落在他的肩膀上,冰凉刺骨。
他猛地回头,房间里却空无一人,只有窗帘还在晃动,墙上的影子又恢复成老槐树的形状。
可那股冰冷的气息还在,耳边的哭声也没停,甚至更清晰了些,像是在他耳边说:“好冷……救救我……”
帝君涛咬了咬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还是阴天,月亮被云层遮住,老槐树下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异常。
可当他转身回到书桌前,却发现试卷上多了几滴黑色的水渍,像是眼泪,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他知道,这是冥夫人派来的厉鬼,不是为了杀他,只是为了折磨他。
只要他不用神焱彻底驱散,这厉鬼就会一直缠着他,像附骨之疽。
那一晚,帝君涛没再做题。他坐在书桌前,掌心的金光始终没散,听着耳边的哭声,感受着后背的冰冷,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那股阴魂的气息才慢慢消散。
他趴在书桌上,闭了闭眼,才刚睡着,闹钟就响了,该去接林晚星上学了。
洗漱时,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布满了血丝,脸色也比平时苍白,嘴角还有点没消的疲惫。
“还好,不算太明显。”
他用冷水泼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些,然后抓起外套,骑车去了林晚星家楼下。
车筐里的热豆浆和肉包是他绕路买的,林晚星昨天说想吃,他没忘。
看到林晚星跑出来,接过肉包笑眼弯弯的样子,他也跟着笑,把昨晚的疲惫藏得严严实实。
“涛哥,你今天好像没精神啊,是不是没睡好?”林晚星咬着肉包,看着他的眼睛,小声问。
帝君涛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移开目光,挠了挠头:“没有啊,可能是昨天做题太晚了,有点困。没事,上课听着听着就精神了。”
林晚星没再追问,只是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那上课要是困了,就掐自己一下,或者跟我说,我帮你看着老师。”
“知道了,林姐。”
帝君涛笑了笑,跨上自行车,心里却有点发涩,他不想骗她,可他更不想让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