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城的五点还裹着层薄雾,路边的香樟树影在雾里晃悠悠的,像没睡醒的影子。
帝君涛背着书包走得飞快,嘴里还叼着个肉包,今天闹钟响得早,本来想慢悠悠去学校抄作业,结果出门时被风吹得一激灵,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不是冷,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有只发烫的虫子爬在胳膊上,有点烦,又有点扎人。
他嚼着肉包,抬头往四周扫了圈,街面上只有环卫工扫地的“沙沙”声,早点摊的白汽在雾里飘,没什么异常。
“奇了怪了……”
他嘀咕着,脚步却没停,顺着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往街角拐。
尽头是栋废弃的老楼,墙皮掉得一块一块的,窗户破得露着黑窟窿,平时没人去,这会儿却隐隐约约有声音飘出来。
帝君涛放轻脚步凑过去,从破窗户缝往里看,嘴里的肉包差点掉下来。
楼里挤着几个玩意儿,看着就不是人。有三个跟枯树枝似的东西,皮肤皱巴巴的,眼睛是俩黑洞,围着俩青黑色皮肤的人转圈。
那俩人胳膊上青筋暴得跟黑虫子似的,嘴里“呜呜哇哇”地念着怪词,声音哑得像磨石头,听得人心里发毛。
“搞什么鬼……”
帝君涛皱紧眉,他在龙虎山听长老说过,这种带邪气又烧得慌的玩意儿,十有八九跟魔界沾边。他没多想。
管它是什么,在这儿晃悠总不是好事,万一待会儿有同学路过就麻烦了。
帝君涛把书包往窗台上一扔,抬脚就踹开了虚掩的楼门,“哐当”一声响,楼里的玩意儿瞬间停了,齐刷刷转头看他。
“喂,你们在这儿吵什么?”
他插着腰站在门口,校服外套被风吹得晃了晃,看着像来找人的学生,只有眼神里多了点厉色,“这地方是你们待的?”
最前面那根“枯树枝”“嘶嘶”叫着扑过来,爪子黑糊糊的,看着就恶心。
帝君涛侧身躲开,抬手就往它胸口砸,拳头攥得紧,指节有点发烫,他没敢用太大力,怕动静太大引来人。
可就算这样,那“枯树枝”也跟被扔出去的纸团似的,撞在墙上“噗”地化成股黑烟没了。
剩下俩“枯树枝”见同伴没了,一起扑过来。
帝君涛没慌,往后退了半步,左手抓住一个的爪子,右手往另一个后脑勺推了把,俩玩意儿撞在一起,也跟着化成烟散了。
中间那俩青黑色皮肤的人急了,嗷嗷叫着挥拳砸过来。
帝君涛咧嘴笑了笑,他侧身躲开左边那人的拳头,伸脚绊了下,那人“咚”地摔在地上。
右边那人的拳头刚到跟前,他抬手攥住对方手腕,稍微一用力,就听见“咔嚓”一声轻响,那人疼得直咧嘴,黑红色的血滴在地上,“滋滋”响。
“就这点能耐?”
他调侃了句,抬脚踩住摔在地上的人,没太用力,刚好让对方起不来。
那俩人还想挣扎,帝君涛随手往他们后颈各拍了一下,俩人立马不动了,他没下重手,留着给后面的人处理,省得麻烦。
打起来没两分钟,事儿就完了。帝君涛拍了拍手上的灰,心里还想着:早知道这么弱,刚才就不着急了,肉包还没吃完呢。
帝君涛抓起窗台上的书包,刚背上就听见口袋里的手机响,是姜君陌发的消息:“你到了没?课代表要收作业了!”
“坏了!”
他一拍脑袋,光顾着打架,忘了抄作业这回事。
他往楼里扫了眼,确认没漏下什么,转身就往学校跑,外套下摆扫过地上的血渍,沾了几滴黑红的印子,他压根没看见。
晨雾已经散了些,阳光透出来,照得路面亮堂堂的。
帝君涛跑得飞快,书包在背上颠得咚咚响,脑子里全是“完了完了,数学错题还没抄”,刚才那点打架的事儿早抛到脑后了。
快到学校门口时,他还不忘咬两口剩下的肉包,把包装纸扔进垃圾桶,拽了拽校服外套,脚步没停地往教室冲。
早自习的铃声在7点准时响起,帝君涛刚把书包甩到座位上,课代表就抱着作业本来收昨天的数学错题。
他摸了摸口袋,才想起光顾着打架,抄了一半的错题本落在家里了,只好硬着头皮说“忘带了”,换来课代表一个无奈的眼神。
他趴在桌子上,看着课本上的椭圆公式,只觉得那些字母在眼前打转。
左边的姜君陌已经开始背英语单词,“conservation保护,conventional传统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斜前方的林晚星正低头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像落在窗台上的雨。
帝君涛托着腮,又开始走神,早上那几个“枯树枝”玩意儿,看着不像龙虎山说的尸煞,倒有点像冰玄天提过的“低阶的魔”。
不过不管是什么,解决了就好,别影响到普通人就行。
他想着想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子上画着篮球的轨迹,直到姜君陌戳了戳他的胳膊:“涛哥,别发呆了,语文老师要抽查背诵了。”
他赶紧坐直,翻开语文书,盯着《登高》的诗句,却只记得“风急天高猿啸哀”,后面的全忘了,只好在心里祈祷老师别点到他。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帝君涛刚伸了个懒腰,就看见慕白雪拉着林晚星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本画着小提琴的笔记本。
“帝君涛同学,”
慕白雪的眼睛亮晶晶的,笑着递过笔记本,“你昨天教我拍球的姿势,我画下来了,你看看对不对?”
帝君涛接过来,翻开一看,笔记本上画着一个简笔画小人,姿势歪歪扭扭的。
旁边还标注着“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弯一点”,忍不住笑了:“差不多,就是手再往上抬一点,托球的时候别太用力。”
“真的吗?”慕白雪兴奋地凑过来,“那今天放学我们还去篮球场好不好?我想再试试!”
“行啊!”帝君涛爽快答应,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篮球,从投篮姿势说到校队的比赛,气氛很热闹。
林晚星站在旁边,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帮慕白雪整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帝君涛的校服外套,外套下摆靠近口袋的地方,沾着几滴淡淡的黑红色痕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那颜色很特别,不是番茄酱的鲜红,也不是画画染料的亮色块,更像……血液凝固后的颜色。
就在这个时候,没有等林晚星仔细观察,上课铃的“叮铃”声撞碎了课间的喧闹,林晚星没等慕白雪把话说完,就轻轻攥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座位走。
慕白雪还在小声念叨“放学一定要去篮球场”,林晚星只是“嗯”了一声,脚步没停,直到把慕白雪按回座位,自己才坐下,后背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
窗外的阳光刚好落在她的课本上,她却没心思翻页,目光越过同学的肩膀,落在帝君涛身上。
他正把书包往桌肚里塞,校服外套的下摆晃了晃,那几滴淡黑红色的痕迹又跳进眼里。
林晚星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课本边缘,心里的念头像缠在一起的线,慢慢理开:
首先,那一定是血。不是番茄酱,她早上和慕白雪路过早点摊时,清楚看见帝君涛买的是肉包,手里没拿番茄酱。
而且番茄酱沾在布料上会是鲜亮的红色,干了也会发黏,不会是这种暗沉的、带着点灰调的黑红。
也不是画画染料,班里的美术生说过,染料干了会有颜料颗粒,指尖能摸出来,而且帝君涛连数学作业都懒得写,更别说碰画笔。
上次美术课他全程趴在桌上睡觉,颜料盒都没打开过,这一点可以完全排除。
那么,血是哪来的?第一个可能,他自己受伤了?
可早上见他时,他跑得飞快,手里还拿着肉包,没见他捂着手或胳膊。
刚才聊天时动作也很灵活,一点没有受伤的样子,而且血渍在衣角。
不是手指、手臂这些容易受伤的部位,更像是不小心蹭到的,这个可能可以排除。
第二个可能,他是……杀人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晚星自己先摇了摇头。
如果帝君涛是藏得很深的杀人犯,他不可能这么大意,把血迹留在校服上。
他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刚才和慕白雪聊天时,会注意到慕白雪的头发乱了,提醒她别挡住眼睛,说明他不是完全粗心的人。
那剩下的可能是什么?林晚星想起以前看的悬疑剧,里面有警察找普通人帮忙,处理一些“不方便公开”的事,比如盯梢、传递消息,会不会……帝君涛也是这样?
她想起帝君涛偶尔的迟到,每次问他,他都只说“睡过头了”。
但有一次她早到学校,看见他从校门口的小巷子里跑出来,衣服上沾着点泥土,呼吸很急促,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还有上次历史课,他突然说“尸煞”,当时大家都觉得是他胡编乱造,现在想来,会不会是他真的见过什么奇怪的事?
血渍的形态也能说明问题,不是喷溅的圆点,也不是滴落的痕迹,而是细长的、淡淡的一道,像外套下摆扫过沾血的地面时蹭到的。
结合他早上可能去了什么偏僻的地方,遇到了需要“帮忙”的事,忙到没注意蹭到了血,然后急着来学校抄作业,就更说得通了。
林晚星的指尖顿了顿,想起福尔摩斯说过的那句话:“你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无论剩下的是什么,即使再不可能也一定是真相。”
排除了杀人犯、意外受伤、染料或番茄酱,剩下的“和警察秘密合作”,好像就成了最合理的解释。
她悄悄回头,又看了一眼帝君涛,他正趴在桌子上,和姜君陌凑在一起看什么,嘴角咧着笑。
一点也不像藏着秘密的样子。可那几滴血迹又真实地留在他的外套上,像一个小小的、没被发现的证据,藏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林晚星轻轻收回目光,翻开课本,却没看进去一个字。
心里的谜题像一颗种子,悄悄落了地,她没打算问,也没打算说,有些事,等它自己慢慢长出来,或许会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