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海楼底层的通风管道，是比想象中更逼仄的金属迷宫。
管壁是上世纪的铸铁材质，常年未清理的内侧结着一层厚厚的灰垢，混合着老鼠粪便与霉变灰尘的气息，在密闭空间里发酵出刺鼻的味道。
管道直径不足半米，只能容一人蜷缩着前行，每一次转身都要小心翼翼地避开管壁凸起的铆钉。
那些生锈的金属尖刺，稍不留意就会划破夜行衣，留下显眼的痕迹。
谢流影却像一条滑入黑暗的蛇，身姿柔韧得仿佛没有骨骼。
他屈膝跪在管道内，掌心贴着冰冷的管壁，指尖偶尔轻叩，通过回声判断前方的岔路方向。
兜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线条利落的下颌，呼吸放得极轻，几乎听不到气流进出的声音。
他怀里揣着一个巴掌大的黑色仪器，屏幕亮着淡蓝色的光，上面显示着管道的三维地图。
显然，他早就在布防前，通过某种手段摸清了整座塔楼的通风系统脉络。
“左转三十度，避开主管道的检修口。”
仪器里传来细微的电子提示音，谢流影依言调整方向，身体如同水流般滑过一个直角弯，衣角擦过管壁的灰垢，却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纤维。
他的【镜花水月】灵韵在周身缓缓流转，像一层透明的薄膜，将自身的气息与管道内的灰尘、金属味完美融合，若非刻意感知，哪怕是修士也很难发现这缕藏在“凡俗气息”里的异常。
文昌阁屋顶上，风挽歌的指尖紧紧按住伏羲琴的琴弦，脸色罕见地凝重。
他的灵觉网还笼罩着镇海楼，可一旦触及通风管道，音波就会被金属管壁反复反射，形成无数杂乱的回声。
那些回声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识海，有的来自管道内空气的流动，有的来自老鼠跑过的窸窣声，还有的来自远处空调外机的振动。
这些凡俗的噪音，彻底掩盖了谢流影的灵韵痕迹，让他的“音律雷达”第一次出现了盲区。
“灵渊，他进了通风管道。”
风挽歌的传音带着一丝急促，“管道系统太复杂，金属会反射音波，我的灵觉没法精准定位，只能模糊感知到他在底层区域活动，具体位置查不到。”
张灵渊正站在镇海楼西侧的避雷针下，指尖的惊雷珠还泛着紫光。
听到风挽歌的话，他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快速闭上眼，将灵觉沉入楼外的九宫雷阵。
之前布下的九张雷符，此刻还在散发着微弱的灵力，连接成一张无形的网，他突然意识到，雷阵的作用不止是“感应”和“攻击”。
龙虎山的雷法传承里，还有一种更隐蔽的用法：借金属传导，转化为电磁干扰。
“师兄，你继续监控全局，防止他还有其他同伙或后手。”
张灵渊的传音带着笃定，“管道里的事交给我，我有办法逼他暴露痕迹。”
他猛地睁开眼，双手快速掐动雷法诀印，指尖的雷光骤然变得柔和，不再是之前那种耀眼的紫色，而是转为淡金色的电流。
“天地雷纹，起！”
随着口诀落下，他对着镇海楼的方向轻轻一挥手，那淡金色的电流如同有生命的溪流，顺着地面快速流向塔楼的金属地基，又沿着墙壁的钢筋，钻进通风管道的铸铁管壁。
原本用于攻击的九宫雷阵，瞬间完成了能量转化。
淡金色的电流在金属结构中快速蔓延，形成了一个覆盖整座塔楼的无形电磁干扰场。
这种磁场强度不高，不会对凡人造成伤害，也不会破坏文物，但对于依赖灵韵操控和电子设备的谢流影来说，却是致命的阻碍。
电磁场会扰乱灵韵的稳定流转，让【镜花水月】的伪装出现破绽，同时，也会干扰电子仪器的信号，让他怀里的管道地图失去作用。
管道内，谢流影正顺着主管道向三层移动，怀里的仪器突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屏幕上的三维地图开始扭曲、闪烁，最后彻底变黑，再也无法点亮。
他眉头微挑，面具下的眼神闪过一丝意外，他猜到张灵渊会用雷法攻击，却没料到对方能将雷力转化为电磁干扰，这显然超出了他对“龙虎山雷法”的认知。
更麻烦的还在后面。周身流转的【镜花水月】灵韵，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原本圆融无瑕的灵韵薄膜，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褶皱。
那褶皱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细沙，扩散出一圈微弱的能量涟漪。
这是电磁场干扰灵韵流转的结果，哪怕他立刻调整灵力，也无法完全消除这丝涟漪，只能勉强将其压制到最小。
“哦？龙虎山的雷法，竟还能如此运用？”
谢流影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压得极低。
只有自己能听见，“倒是小瞧了这位年轻道长。不过……这样才有趣，若是一味碾压，这场游戏就太无聊了。”
他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速度。既然仪器失效，灵韵也出现破绽，那就只能靠自己的记忆和对管道的熟悉度前行。
他屈膝一跃，跳过一段生锈的管道接口，指尖在管壁上轻轻一撑，身体在空中转了个弯，精准地落入右侧的岔道，那里，正是通往顶层展厅下方的捷径。
只是他没注意到，那丝被压制的能量涟漪，虽然微弱，却已经穿透了管道的阻隔，飘向了文昌阁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