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尘掌心朝上，姿态未变，袖中瓷瓶的盖子已悄然旋开一道缝隙。香气极淡，如雾丝般渗入呼吸，却不向外扩散分毫。他指尖在香囊表面轻轻一划，系统界面无声展开，【语义解析模式】启动，对方每一句话都将被拆解为情绪波动、逻辑连贯性与信息密度三重维度。
“你说观测我十年。”他声音平稳，听不出起伏，“那可知我在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调配成功的香水叫什么名字？”
无姓首领站在原地，灰蓝长袍垂落，脚下紫痕早已隐去。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低头，仿佛在追溯一段遥远的记忆。片刻后，他低声道：“名为‘初息露’，以晨雾兰、灵蝉蜕、三寸心火灰为主料，失败七次后方成。”
洛尘眉梢未动，心中却是一震。
答案完全正确。
那是他独自在密室中完成的配方，连系统都未曾记录完整过程，只存档了最终成分分析。此人不仅知道名称，连主料细节也分毫不差。
系统提示浮现：【信息匹配度100%，无伪造痕迹】。
但他仍未放松。
“既知配方，可识其副作用？”洛尘语气微转，故意引入虚假内容，“据说使用者会梦见亡者低语。”
对方瞳孔微缩，竖瞳边缘泛起一丝紊乱波纹，几乎难以察觉。他沉默半息，才道：“并无此效，实为稳定神魂之基。”
系统标注：【回答正确，但反应延迟0.3息，超出认知常模】。
洛尘眸光微沉。
一个声称观测他十年的存在，面对如此私密的问题，不该有丝毫迟疑。哪怕记忆模糊，也不该出现思维卡顿。这不像回忆，倒像是在接收某种外部指令。
他不动声色，右手缓缓收回，指尖却在袖中轻弹。一缕无形香粉自指缝滑出，随风飘向对方脚底。这是【显迹香】，专用于探查非常规存在。若目标非实体或处于投影状态，香粉会在接触瞬间引发微弱光涟。
香粉掠过鞋面，地面毫无反应。
洛尘心头微沉。
难道判断有误？
可就在此时，系统突然警示：【检测到空间褶皱波动，目标实体存在间歇性虚化现象，间隔时间为1.7息，持续0.2息，符合跨界投影特征】。
他明白了。
对方并非完全存在于当前时空，而是通过某种方式投射而来。每一次虚化，都是信号中断与重新连接的过程——那0.3息的延迟，正是数据传输的间隙。
“你们的消息很有意思。”洛尘终于开口，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只是听完一段寻常陈述。
丙站在左后侧岩石后，冰铃握于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并未说话，但眼神始终锁定对方身后六人。那六人自始至终未动，连呼吸节奏都一致得诡异，像是被同一根线牵动的傀儡。
陈岩雷葫芦微微倾斜，内部电弧仍在低鸣。他没有轻举妄动，但体内灵力已运转至四肢经络，只待一声令下便可爆发。
“我们不需要你立刻答应。”无姓首领道，“但时间不多。归墟祭一旦开启，不只是修真界，连虚空夹层也会崩塌。我们之所以现身，是因为你的香术能触及灵枢节点的本质。”
“所以你们需要我。”洛尘接话，目光直视，“而不是合作。”
“是。”对方竟坦然承认，“我们需要你出手封印北岭断崖的支点。那里有一道未激活的灵枢裂隙，若不及时处理，将成为归墟祭的引信。”
“然后呢？情报交给我？还是让我自己去查？”
“我们会将所知全部告知。”他说，“包括那组织为何盯上你的体质，以及……你母亲留下的最后讯息。”
洛尘神色终于有了一瞬凝滞。
母亲。
那个在他五岁时便消失于幽冥渊的女子，连尸骨都未曾寻回。家族讳莫如深，连祖父提起时都会闭目良久。此事从未对外透露，更遑论记录。
可眼前之人，却将她的存在当作筹码抛出。
“你说她留下了讯息。”洛尘声音低了几分，“是什么形式？”
“一段刻在香骨上的符文。”无姓首领道，“唯有调香师血脉才能解读。它现在就在我们手中。”
洛尘指尖微颤，随即压下。
他知道这是试探，也是诱惑。若他表现出过多在意，便会暴露软肋；若全然冷漠，则可能错失真相。他必须维持平衡。
“你们既能保存遗物，为何不早送来？”他问。
“因为时机未到。”对方答，“我们必须确认你已具备承受真相的能力。否则，讯息本身就会成为毁灭你的引线。”
洛尘冷笑：“听起来像借口。”
“你可以不信。”无姓首领抬起手，指向北方天际，“但你看那边。”
众人顺其方向望去。
云层低垂，青灰色的光晕缓慢流转，如同被某种力量侵蚀的铜锈。而在那片阴云之下，隐约可见一道极细的裂痕，横亘于天地之间，虽远却清晰。
“那是灵枢外壁的伤痕。”他说，“每过一日，它就加深一分。七日后，若无人阻止归墟祭，它将彻底破裂。”
洛尘凝视着那道裂痕，系统自动调出视野增强功能。裂痕边缘泛着微弱的黑芒，与黄泉秽香的气息有七分相似，却又更为古老。
他忽然问道：“你们说避世三百年，那可知三百年前是谁引发了那场浩劫？”
无姓首领沉默。
这一次，延迟更久，接近半息。
“不可说。”他最终道。
“为什么？”
“因为我们也是……那场浩劫的产物。”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我们不是人，是守门人。由上古调香师以香火愿力与残魂炼成，只为等待下一个轮回开启。”
洛尘瞳孔微缩。
非人之体，难怪脚步落地无声，身形偶有虚化。他们是执念所化，依附于某种仪式存续至今。
“那你现在站在这里，是在消耗自身？”洛尘问。
“每一次显现，都在损耗本源。”他承认，“所以我们不会浪费时间。明日子时，北岭断崖，你若不来，裂隙将自行开启，归墟之力会吞噬方圆千里的一切生机。”
“我若去了，你们又如何保证情报真实？”
“你可以用你的方法验证。”他说，“比如……调香术。”
洛尘眼神微动。
调香术不仅能调配香水，更能通过香气共振探测谎言与记忆残留。若对方真持有母亲遗留的香骨，只需让其靠近特定配方，便会产生共鸣反应。
“我可以考虑。”洛尘终于道，“但我不会轻易踏入未知之地。”
“你不必现在决定。”无姓首领缓缓后退一步，“但我们只能等你到明日子时。过了那一刻，我们将关闭通道，不再出现。”
他转身，灰蓝长袍随风轻扬。身后六人同步动作，整齐划一，如同镜像复刻。
洛尘没有阻拦。
他知道此刻强行扣留无益。对方是投影之身，真身不知藏于何处，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等等。”他在对方即将转身之际开口。
无姓首领停下。
“你说你们观测我十年。”洛尘盯着他，“那可知道我最近一次梦见的人是谁？”
空气骤然安静。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
系统警报再次闪烁：【目标灵力频率出现异常波动，疑似接入远程反馈】。
数息之后，他才开口：“你梦见了一个穿白衣的女人，背影很瘦，站在一片开满红花的山谷里。她没有回头，但你知道那是谁。”
洛尘呼吸微滞。
那是他幼年时的记忆碎片，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可就在这瞬间，系统猛然弹出警告：【检测到信息过载！目标言语包含超出合理认知范围的内容，建议终止问答！】
他终于确定了。
对方知道的太多，多到不可能仅靠“观测”获得。他们要么拥有读取记忆的能力，要么——正在从某个更高层级的情报源实时获取信息。
而这，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你们走吧。”洛尘淡淡道，“我会考虑你们的提议。”
无姓首领点头，身影开始变得稀薄，如同雾气消散。其余六人也随之淡化，动作依旧整齐，却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或姿态。
风卷过台地，吹起碎石与尘土。
洛尘站在原地，指尖仍藏于袖中，轻轻一抹，将系统刚刚记录的所有数据封入香囊深处。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丙低声问：“信吗？”
“不信。”他答得干脆。
“那还考虑什么？”
洛尘望向北方天际那道裂痕，眼中琉璃光泽一闪而逝。
“我要知道，他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他抬起手，指尖凝聚一缕极淡的金色符文，轻轻点在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