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尘的手指松开香囊,裂纹边缘的微光终于平息。地底那股蠕动的气息仍在,但他没有再动。风从谷口吹来,卷着焦土与残灰,掠过他肩头时,青鸾微微振翅,羽尖轻颤。
他转过身,面向身后这片狼藉的战场。
弟子们三五成群地散在各处,有人靠着断石喘息,有人跪在地上为同伴包扎伤口,还有人呆坐原地,眼神空茫。胜利的气息尚未沉淀,疲惫已如潮水般漫过每个人的四肢百骸。
“仗打完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但人不能倒。”
众人陆续抬头,目光落在那道银发身影上。他站在裂隙边缘,衣袍染尘,指尖符文早已隐去,唯有腰间香囊仍在轻微震颤,像是仍在感应什么。
青鸾展翼飞起,在半空化作绿发少女形态,袖口拂过一道青光。系统界面无声展开,浮现在洛尘瞳孔深处。
【清神醒魄香·三炉配制启动】
【基础材料:雪莲粉、灵露残基、宁心草】
【催化媒介:往生引露余韵】
香料空间开启的瞬间,数味药材自行浮现。洛尘抬手,指尖轻点虚空气流,将原料逐一引入翡翠香囊。香囊内壁微亮,仿佛有无形之火燃起,药香渐次蒸腾而出,不浓烈,却带着沁入骨髓的清明。
第一炉香成,青鸾取瓶盛装,随即分发至焚风队驻地;第二炉送往香网组疗伤区;第三炉则由洛尘亲自带到前线指挥台前,打开封盖。
淡金色雾气缓缓升腾,随风扩散。最先接触到香气的几名弟子猛然一震,眼中混沌褪去,呼吸变得深长。一人低头看了看自己颤抖的手,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味道……好像小时候在山门练香时闻到的一样。”
“我也记得,那天我调出了人生第一支安神香。”
低语声渐渐多了起来。有人闭目深吸,有人伸手接住飘落的香雾,像捧着某种久违的温暖。
洛尘未多言,只将三瓶香水依次置于营地中央的石台上,供人自取。
片刻后,他命人点燃灵焰灯阵。九盏青铜灯按九宫方位排列,火焰呈青白色,稳定燃烧。灯光映照下,广场中央渐渐聚拢了更多弟子。
“今日之战,有人以身挡傀,护住阵眼三息,直至经脉逆行昏厥。”洛尘开口,语气平稳,“有人潜行三十丈,切断敌方香脉七处,致其法阵失衡;还有一人负伤仍持香笛,维系结界整整一刻钟,直至笛管断裂。”
他说得极简,却字字落地。人群中已有不少人红了眼眶。
随后,他取出三支特制香烛,插入灯阵中央。烛芯点燃刹那,淡金雾气升腾而起,在夜空中凝成一朵莲花形状,缓缓旋转,继而散作无数光点,洒向全场。
荣光凝露香生效的瞬间,不少弟子身体微震。那些被战火掩盖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初入师门时的宣誓、第一次成功炼香的喜悦、同门并肩修行的笑声……一幕幕如走马灯掠过心头。
一个年轻弟子忽然站起身,握紧手中短剑,朗声道:“我不怕死!我只是……不想白死!”
旁边有人应和:“我们赢了!我们真的赢了!”
欢呼声起初零星,随后汇聚成一片。有人拍肩大笑,有人相拥而泣,更多人默默挺直了脊背。
可仍有几处角落沉默着。
洛尘走向疗伤区。这里躺着十余名重伤弟子,有的手臂缠满绷带,有的面色苍白如纸。他们听见外面的喧闹,却无人起身。
他在一名蜷缩在角落的少年面前停下。少年左腿截断,右臂经脉受损,脸上毫无表情。
“你们记得自己为何而来?”洛尘问。
少年没回答。
洛尘取出一支细长银管,轻轻点燃。幽蓝火苗跳动,一缕极淡的香气逸出,如丝如缕,悄然钻入鼻息。
少年眼皮猛地一颤。
记忆浮现——七岁那年,他站在山门前,看着父亲将他托付给长老。那时他说:“我想学会调香,让娘亲不再咳嗽。”
后来他真的调出了止咳香,可娘亲已经不在了。
再后来,他拜入联盟,只为守住那一缕未曾兑现的承诺。
泪水顺着他僵硬的脸颊滑落。
另一名弟子接过香管,低声呢喃:“我还想再调一次香……还想再和师兄比一场。”
洛尘一一为其点燃初心引香。没有人再说“活着就好”,也没有人再低头沉默。
回到指挥台时,营地内的气氛已然不同。灯火通明,笑语渐起,有人开始收拾残物,有人主动巡查边界。士气不再是强行提振的东西,而是从心底重新燃起的火苗。
青鸾落回他肩头,身形缩小为青鸟,羽翼微垂,气息依旧虚弱。
“你也在强撑。”她低语。
洛尘笑了笑,指尖抚过香囊表面的裂痕。他取出一块玉简,开始录入战后情报——缴获的兵器数量、残留阴气流向、阵亡名单、伤员统计……
笔尖划过玉简,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忽然,他停顿了一下。
玉简边缘,一道极细的红线正缓缓浮现,源自地下三百丈的灵频波动记录。数值本该趋于平稳,此刻却再次上升,且移动轨迹发生偏移。
他盯着那条线,许久未动。
青鸾察觉异样,抬头望他。
洛尘合上玉简,放在案前。他端起一杯冷茶,喝了一口,又放下。
外面还在庆祝。有人唱起了旧日门派的小调,歌声悠扬,混着笑声飘进帐中。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紫眸深处已无波澜。
手指抬起,轻轻敲了三下香囊。
系统界面再度浮现:【异常信号持续增强,方向修正:正南偏东十五度,距地表约二百八十丈,速度缓慢,目标数量……无法测算】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帐外。
风比刚才更凉了些。
营地南侧的地面上,几株枯草无风自动,根部泥土微微隆起,似有东西正从下方轻轻顶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