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时,李瑶腕间的图腾突然泛起幽蓝微光,像被什么力量轻轻拨了一下。
她闭着的眼睫颤了颤——这不是灵力流转的寻常波动,倒像是某种封印器物在共鸣。
素心兰的香气里,她缓缓睁开眼。
窗台上的夜露在月光下凝成细珠,顺着花瓣滚进她掌心,凉意顺着脉络直窜丹田。
那里的图腾正随着呼吸起伏,竟让她清晰感知到祠堂方向有股沉郁的气——是老祖房里那尊青铜香炉的味道,混着陈年檀香与一丝铁锈般的血气。
\"小桃睡了么?\"她轻声问向虚空。
窗外的绿萝突然抖了抖枝蔓,最顶端的新叶轻轻点了点窗棂。
李瑶唇角微勾——这是她用灵植亲和力种下的\"耳目\",藤蔓此刻正顺着屋檐爬向祠堂。
她指尖在案上轻点,三枚灵草叶无风自动,在床帐前织成一张淡绿的网。
幻阵启动的瞬间,她的呼吸声陡然沉了下去,连心跳都慢得几乎要停。
这是她研究了半月的\"假寐术\",专门用来骗过汤家那些爱用探魂术的长老。
祠堂的青砖地面泛着冷意,汤凛单膝跪在蒲团上,脊背绷得笔直。
老祖的紫檀木拐杖重重敲在他身侧,\"明日子时,我亲自出手封印她。\"
\"为何不等她自己开口?\"汤凛垂着眼,盯着地面裂开的细纹。
那是他十岁时被老祖罚跪整夜,用灵力震出来的。
\"等?\"老祖的笑声像砂纸擦过铜盆,\"当年夜魇王也是先装乖顺,等吸够百家灵脉才掀了天。
你当她腕上那图腾是普通灵纹?
我昨日用探真诀试过,那纹路里锁着半枚封命戒的残魂!\"
汤凛喉结动了动。
袖中那枚黑沉沉的戒指突然发烫,烫得他掌心发红——这是老祖方才摔碎茶盏时,从碎片里捡出来的。
他想起昨夜李瑶替他揉肩时,指尖扫过他后颈的引灵印,轻声说\"你最近总做噩梦\"。
原来那时她就知道,他被封命戒的残魂侵扰了。
\"若她选择自我封印呢?\"他声音发闷,像是含着块冰。
祠堂里静了片刻。老祖的拐杖停在半空,\"她愿意?\"
汤凛终于抬头。
月光从廊下漏进来,照得他眼尾泛红,\"她想活下去,但她更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
李瑶的指尖在藤蔓上轻轻一掐。
缠绕在祠堂飞檐上的紫藤突然抖了抖,将这句话原样传进她耳中。
她倚在窗台上的脊背猛地一僵,腕间的图腾跟着颤起来——原来他早看透了她藏在乖巧下的孤勇,原来他比她想象中更懂她的\"不想\"。
素心兰的花瓣突然簌簌落下两片,落在她脚边。
李瑶弯腰捡起,花心里还凝着夜露,倒映出她泛红的眼尾。
她想起白日里汤凛握住她手说\"若她不可信,我也无需信任任何人\"时,掌心的温度;想起他从老祖房里出来时,袖中坠着封命戒的沉重;想起他说\"你比他们都聪明\"时,眼底那丝几乎要溢出的疼惜。
\"小姐?\"窗外传来小桃迷迷糊糊的哈欠声,\"您睡了么?\"
李瑶迅速抹了把眼角,指尖在唇上一按。
窗前的绿萝立刻垂下枝蔓,轻轻扫过小桃的发顶。
小桃揉了揉头,嘟囔着\"这花怎么成精了\",裹着被子回屋去了。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李瑶从妆匣最底层摸出枚泛黄的符纸。
替魂符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银边,这是她上个月在黑市用三株百年雪参换的——那时她就料到,汤家迟早要对她动封印。
符纸贴在眉心的瞬间,她的气息像被抽干了似的。
镜中映出她苍白的脸,可再仔细看,却又像是蒙了层雾,连轮廓都模糊起来。
李瑶对着镜子勾了勾唇,指腹摩挲着颈间的\"汤\"字玉牌——这是汤凛昨日塞给她的,说\"戴着它,他们便不敢伤你太深\"。
窗外的月亮已经偏西,东边天际泛起鱼肚白。
李瑶将替魂符收进袖中,又往身上盖了层薄被。
幻阵的绿光在床帐外流转,她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忽然想起汤凛说\"回吧\"时,袖中封命戒的重量。
\"明日...\"她轻声呢喃,声音被晨风卷散在空气里。
门廊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像是刻意放轻了。
李瑶闭紧眼,呼吸重新变得绵长。
她听见那人在窗前站了片刻,听见衣料摩擦的声响,接着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她手背上——是颗糖,带着熟悉的甜橙香。
\"明日...我来接你。\"
低哑的嗓音混着晨雾钻进耳中,李瑶的睫毛在月光下颤了颤。
她没睁眼,却悄悄勾住了他指尖——像昨夜他握住她时那样,轻轻回握。
晨雾未散时,汤凛的叩门声比往日轻了三分。
李瑶正对着铜镜整理鬓发,镜中映出他立在廊下的身影——月白长衫被风掀起一角,袖中坠着的封命戒在晨光里泛着幽光。
她指尖顿了顿,腕间图腾忽然发烫,像在提醒什么。
\"阿瑶。\"汤凛推开门,目光扫过她发间那朵素心兰,喉结动了动,\"老祖说要...保护性软禁你。\"
\"软禁?\"李瑶的指尖攥住帕子,指节发白。
她望着汤凛眼底未褪的青黑,想起昨夜他落在她手背上的糖,甜橙香还残留在袖间。
心跳声在耳中轰鸣,她却强迫自己踉跄着扑进他怀里,声音发颤:\"你真的要放弃我么?\"
汤凛的手臂瞬间收紧,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他下巴抵着她发顶,呼吸烫得惊人:\"不会。\"尾音轻得像叹息,\"我说过陪你走到最后。\"
李瑶的睫毛扫过他颈侧,感觉到那里跳动的脉搏。
她悄悄勾住他后颈的引灵印——那是他最脆弱的灵脉所在。
汤凛的身体猛地一僵,却只是更用力地抱住她:\"别怕。\"
她藏在他背后的嘴角微扬。
昨夜替魂符的凉意还残留在眉心,汤家那些长老的探魂术再厉害,也探不出她此刻翻涌的心思——软禁?
正好。
汤家密室里的古籍,老祖房中的青铜香炉,还有那半枚封命戒的秘密,她早想寻个由头光明正大查探。
午后的蝉鸣炸响时,玄霄阁的飞鹤撞碎了汤家正厅的琉璃窗。
\"玄霄阁通牒。\"传信弟子的声音像浸了冰,\"限三日内交出天命者,否则以叛逆论处。\"
正厅里的茶盏\"当啷\"坠地。
李瑶站在汤凛身侧,看着他接过那卷染着玄色云纹的帛书。
帛书展开的刹那,她腕间图腾突然剧烈灼烧——果然,天命者的秘密还是暴露了。
汤凛的指节捏得泛白。
他扫过帛书上\"叛门者当诛\"的血字,忽然低笑一声。
笑声越来越大,震得梁上的燕巢簌簌落灰。\"玄霄阁?\"他猛地攥紧帛书,指缝间渗出血丝,\"谁敢动她,便是与汤家为敌。\"
帛书在他掌心碎成齑粉。
满厅长老倒吸冷气的声音里,李瑶看见大长老的胡须抖成了筛子:\"少爷!
玄霄阁掌控三十三重天...住口。\"汤凛转头,眼底寒芒如刀,\"汤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李瑶垂在身侧的手轻轻蜷起。
她早料到玄霄阁会来——昨夜藤蔓传回的祠堂对话里,老祖提过\"天命者命格会引动仙门追杀\"。
可汤凛这一撕,等于把整个汤家推到了风口浪尖。
她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喉间泛起酸涩——这个总把甜橙糖塞给她的男人,原来比她想象中更疯。
月上柳梢时,李瑶站在院墙上。
小桃的鼾声从窗内传来,绿萝的枝蔓缠上她脚踝,像在叮嘱慢些。
她摸出藏在袖中的替魂符,轻轻贴在门框上——这符能让守夜的护院误以为她还在房里,直到寅时三刻。
妆匣最底层的信笺被风掀起一角,她弯腰捡起,墨迹未干的字在月光下清晰:\"我不愿你为我背负罪名,也不愿做任何人的棋子。
这一次,我要做执棋的人。\"
她将信压在汤凛常坐的檀木椅下,转身时,袖中突然坠下什么——是颗甜橙糖,不知何时从他袖中滚进来的。
李瑶捏着糖,望着汤府飞檐上的月光,轻声道:\"等我。\"
汤凛推开房门时,月光正漫过那封未拆的信。
他捡起信笺,指腹抚过\"执棋的人\"几个字,喉间泛起甜橙的酸意。
袖中封命戒突然发烫,烫得他几乎握不住信笺。\"你若要做执棋者...\"他望着窗外渐远的月光,将戒指狠狠攥进掌心,\"那我就做你的棋盘。\"
李瑶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时,忽然顿住脚步。
夜风卷来熟悉的檀香,混着陈年铁锈味——是汤家旧祠堂的方向。
她望着那片被槐树林笼罩的黑黢黢的屋檐,腕间图腾突然泛起幽蓝微光。
月光下,一株野菊从墙缝里钻出来,花茎直指旧祠堂的方位。
她摸了摸颈间的\"汤\"字玉牌,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该去会会,汤家最见不得光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