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另一端,与别墅的温馨宁静截然不同。
一处隐藏在废弃工业区地下的隐秘实验室,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微弱化学试剂的冰冷气味。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惨白的无影灯照亮着各种精密的仪器和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屏幕。
陈枭站在中央控制台前,身上穿着无菌服,脸上没有戴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露出一双因为连日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却异常冷静的眼睛。
他没有像前几次失败后那样暴怒砸东西,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咆哮。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水般的沉寂,以及在那沉寂之下,疯狂涌动的、更加危险的算计。
他面前的巨大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几段视频。
一段是秦牧在“牧月”大厦门口,如同鬼魅般出手制服暴徒的各个角度录像。
一段是江月月在新闻发布会上,从容不迫、掷地有声地宣布与军科院合作,并将他派去的商业间谍人赃并获的画面。
最后,是“牧月科技”那刺眼的、一路飙升的股价曲线。
这些,都是他失败的勋章,耻辱的见证。
但他此刻看着这些,眼神里却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解剖般的冰冷分析。
“硬碰硬,不行。”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带着回音,“常规的商业打压,也被她轻易化解。”
“这个秦牧……失忆了,反而像个乌龟,把自己最脆弱的部分藏在了最坚硬的壳里。而江月月,就是那个壳。”
他猛地转过身,看向身后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眼神却如同电子探头般精准锐利的老者——dr. A,他麾下最顶尖的生物神经科学家,也是当年从“天水冥府”基地残存资料中侥幸逃脱并被他网罗的极少数核心技术人员之一。
“分析结果出来了吗?”陈枭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dr. A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调出了一系列复杂的数据波形图和分子结构模型。
“枭爷,逆向工程‘牧月’设备生物波频的结果,已经初步解析完成。”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科研人员特有的刻板和兴奋。
“其核心原理,与我们组织(c.S.)当年在‘天水冥府’基地主导研究的‘生物协调场’理论,高度同源!几乎可以确定,是同一技术树上的产物!”
他指向屏幕上两个极其相似,但一个略显粗糙狂暴,一个则圆融稳定的能量波形对比图。
“但是!”dr. A的语气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狂热,“‘牧月’设备所实现的波频稳定性和生物亲和度,远超我们当年的研究水平!它更像是一个……一个经过千锤百炼、去芜存菁后的……完美版本!”
“我们当年的技术,更像是粗暴地用电极去刺激和引导,副作用明显。而‘牧月’的技术,则如同最高明的乐师,在演奏生命的协奏曲,润物无声!”
这个结论,让陈枭的瞳孔微微收缩。
“天水冥府”……秦牧……完美版本……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秦牧,这个从“天水”地狱中爬出来的“阎罗”,不仅活着,他很可能……带走了,或者干脆就是他大脑本能记忆了,“冥府”基地最核心、最完善的研究成果!
怪不得!
怪不得他一个“赘婿”,能随手弄出如此颠覆性的技术!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天才灵感,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来自那个禁忌之地的战利品!
一股混合着极度嫉妒和贪婪的火焰,在陈枭心底猛地窜起!
他一定要得到这东西!
无论是为了向组织交差,还是为了他自己那无尽的野心!
“也就是说,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失忆的战神,还是一个……行走的、活着的‘冥府’最高技术宝库?”陈枭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可以这么理解,枭爷。”dr. A肯定道,“他的价值,远超我们之前的任何预估。”
“很好。”陈枭缓缓踱步,眼神越来越亮,一个极其阴险、针对秦牧目前最脆弱环节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既然外壳坚硬,那就从内部瓦解。”
他停下脚步,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在dr. A身上。
“我记得,组织当年在‘冥府’,除了基因武器,还并行研究过一些……用于精神控制和情绪诱导的辅助项目?特别是针对那些受过严重战场创伤的目标?”
dr. A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陈枭的意图,脸上露出一丝迟疑。
“是的,枭爷。有一些不成熟的、副作用极大的神经毒剂雏形,代号‘心魔’。能够微量吸入或皮肤接触后,极大诱发和放大目标的ptSd症状,焦虑、恐惧、幻觉、甚至攻击性……但稳定性很差,容易失控,而且对剂量要求极为苛刻……”
“够了。”陈枭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要的就是这个‘不成熟’和‘副作用’。”
“立刻着手,利用我们现有的资源和‘冥府’的残留数据,优先优化并小规模制备这种‘心魔’毒剂!要求只有一个:无形无味,难以检测,微量即可生效,目标明确——诱发和放大创伤后应激障碍!”
dr. A深吸一口气,感受到了这个任务的危险性和……邪恶。
但他没有选择。
“是,枭爷。”
“还有。”陈枭继续部署,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光有‘毒药’还不够,还需要……‘引子’。”
他看向屏幕上定格的、秦牧那带着一丝迷茫和挣扎的眼神。
“他不是在寻找记忆吗?不是对‘青龙’的牺牲耿耿于怀吗?”
“那我们就……送他一份‘记忆大礼’。”
他对着空气吩咐道:“技术组,动用一切资源,伪造一段关键的‘记忆碎片’。”
“内容嘛……”陈枭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就设定为,‘青龙’在‘天水’任务中,是因为‘阎罗’秦牧的……指挥失误,或者说,临阵怯懦,才被迫断后牺牲的。场景要足够真实,声音要足够绝望,要让他听完之后,深信不疑,陷入无尽的自责和痛苦!”
他要从根本上,摧毁秦牧的精神支柱,让他被虚假的罪恶感吞噬!
“这个计划,就叫——‘镜花水月’。”陈枭最终定名,语气森然。
“用无形的毒剂,摧垮他的意志。”
“用虚假的记忆,扭曲他的认知。”
“我要让他从内部开始腐烂,崩溃!要么像个真正的疯子一样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要么就被这份‘亲手害死战友’的沉重枷锁折磨得失去所有锐气,甚至……让他和那个一心维护他的江月月之间,产生无法弥补的裂痕!”
他看着屏幕上秦牧和江月月并肩而立的画面,眼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意和志在必得的疯狂。
“阎罗……江月月……这次,我看你们还怎么破这个局!”
……
别墅里,晚餐时间。
秦牧似乎完全不知道远方正有针对他的恶毒阴谋在酝酿。
他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餐盘里江月月给他夹的一块清蒸鲈鱼。
鱼肉雪白,香气扑鼻。
但他拿着筷子,却有些犹豫。
“怎么了?不喜欢吃鱼吗?”江月月注意到他的异样,关切地问。
秦牧摇了摇头,指着鱼肉上一根极其细小、几乎看不见的刺。
“这里,有根小刺。”他小声说,眼神里带着一种本能的、对细节的极致关注,“会卡到月月。”
原来他不是不爱吃,是担心她会被鱼刺卡到。
江月月的心瞬间融化。
她拿起公筷,小心地将那根微小的刺剔除,然后将鱼肉重新夹到他碗里。
“现在可以放心吃啦。”她笑着,心里暖洋洋的,“我们秦牧观察真仔细。”
秦牧这才放下心来,开心地吃起鱼肉,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满足得像只被顺毛的猫。
吃完饭,两人窝在客厅沙发里看一部轻松的纪录片。
秦牧坐得笔直,看似专注地盯着屏幕,但一只手却始终无意识地、轻轻握着江月月的手。
仿佛这是一种确认她在身边、确认一切安好的方式。
江月月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热和力量,白天因为母亲电话而产生的那一丝不安,也渐渐被这温馨的氛围驱散。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头发上那个她下午刚给他买的新发卡——一个简约的黑色金属扣,和他之前做的那个功能发卡风格很搭。
“今天在工作室,还忙了什么?”她轻声问,试图了解他更多的内心世界。
秦牧的注意力从纪录片上移开,看向她,眼神清澈。
“在做一个……小盒子。”他比划着,“可以放东西,很安全,只有月月能打开。”
他描述得简单,但江月月知道,他口中的“小盒子”,恐怕绝不普通。
或许又是一个蕴含着他某种本能技艺的发明。
她没有追问,只是笑着鼓励:“好啊,做好了给我看看。”
她愿意等待,等待他主动向她展示更多的自己,无论是懵懂的,还是……逐渐苏醒的。
夜色渐深。
别墅里灯火温暖,一派祥和。
但遥远的黑暗中,名为“镜花水月”的毒饵,已经悄然备好。
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无声无息地,投向这片宁静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