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江月月别墅内的温暖宁静截然相反。
城市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那间终年不见阳光的安全屋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陈枭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电子屏幕前。
屏幕上分割成数个画面,反复播放着近期关于“牧月科技”和江月月的正面报道,以及一些偷拍到的、秦牧与江月月出入各种场合的影像。
尤其是秦牧在国际医学峰会上,以神奇手段救治那位老教授的画面,被重点标记,慢速回放。
灯光幽暗,映照着他半边阴沉的脸,镜片后的眼神如同毒蛇般冰冷粘腻。
他手中捏着一个精致的金属酒杯,里面的琥珀色液体早已冰凉,却一口未动。
地上,散落着一些被砸碎的仪器零件和文件碎片,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的狂怒。
“废物……一群废物!”
低沉而沙哑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室内的死寂,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恨意。
他猛地抬手,似乎又想将酒杯砸出去,但手臂在空中僵硬了片刻,最终还是重重放下,将酒杯顿在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连续的失败,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打在他骄傲自负的脸上。
精心策划的商业打压,被对方凭借过硬的技术和敏锐的反应一一化解。
“智瞳”项目的惨败,更是让他损失惨重,元气大伤,连境外主子都对他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连黑鹰带队的那次志在必得的物理破坏行动,也如同石沉大海,不仅没能伤到对方分毫,反而让“牧月”的安保能力成了业界笑话。
黑鹰及其手下精锐,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极大可能已经落入了对方,或者说,是那个隐藏在江月月背后的、神秘的国家力量手中。
这让他投鼠忌器,不敢再轻易动用直接的暴力手段。
挫败感和屈辱感,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滋生出更加阴暗和极端的念头。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被江月月挽着手臂、眼神温和甚至带着点茫然的男人。
秦牧。
或者说……“阎罗”。
这个曾经让他,以及他背后的组织都忌惮无比、欲除之而后快的名字。
“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陈枭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执念,“普通的赘婿,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能力?知识、身手、医术……还有那深不见底的技术直觉……”
这一切不合理的表象之下,只指向一个答案。
那个本该死在“天水”的男人,没有死。
他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潜伏了下来。
失忆?
陈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
这或许是事实,但绝不是弱点。
反而成了他最好的保护色,让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包括他自己。
“直接攻击技术和商业……看来是行不通了。”陈枭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身后,仿佛在对着无形的下属下达指令,“江月月把这小子保护得太好,他本身的能力也超出了预估,硬碰硬,代价太大。”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当前的局面。
江月月那边,借着“牧月科技”的势头和叶老的赏识,羽翼渐丰,明面上的商业手段难以撼动。
秦牧本人,看似纯良无害,实则是一头沉睡的雄狮,任何直接的挑衅都可能引来致命的报复。
那么,突破口在哪里?
陈枭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秦牧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的脸上。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清晰,阴毒而致命。
“既然他现在看起来无懈可击……”陈枭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算计,“那就想办法,让他变回以前的那个‘阎罗’!”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失忆,意味着过去被封印。
但也意味着,那段过去,成了他最脆弱、最不可控的命门!
一旦记忆的闸门被强行撬开,那些被遗忘的血腥、背叛、痛苦……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瞬间冲垮他现在看似平静的生活。
一个陷入记忆混乱、被过去梦魇纠缠的“阎罗”,还能像现在这样,冷静地守护在江月月身边吗?
一个被痛苦和仇恨吞噬的秦牧,还会是江月月熟悉和爱着的那个丈夫吗?
到时候,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动手,他们内部就会先崩溃!
“对……就是这样……”陈枭脸上露出了近乎病态的兴奋笑容,“让他自己,从内部瓦解!”
他快步走到控制台前,接通了一个加密通讯频道。
片刻后,通讯被接通,对面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片沉寂的电磁杂音。
这表明对方在等待指令,并且处于高度警戒状态。
“赤狐。”陈枭对着麦克风,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急迫。
“枭爷。”一个略显尖细、透着精明的男声从对面传来,与之前黑鹰的沉稳截然不同。
这是陈枭手下另一张牌,擅长情报分析、渗透与策反的“赤狐”。
在黑鹰折戟沉沙后,他成了陈枭手中最锋利的一把暗刃。
“黑鹰那边失败了,你应该知道了。”陈枭开门见山。
“是,属下已有耳闻。”赤狐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过去的策略需要调整。”陈枭语气森冷,“我们的目标,秦牧,他的价值远超我们最初的估计。他现在失忆了,这是我们的机会。”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下达了新的核心指令:
“放下对江氏和‘牧月’的所有次要行动。”
“把你手上所有的资源,全部调动起来。”
“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查!”
“查清楚一年前‘天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要知道那场任务的每一个细节,所有参与者的名单,尤其是……导致‘阎罗’失忆和那支小队覆灭的真正原因!”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去找!找到任何可能刺激他记忆的东西!照片、遗物、当年的任务简报碎片……哪怕只是一句暗号,一个标志!”
“甚至……”陈枭眼中寒光一闪,“去找到当年可能参与其中、或者知晓内情的其他人!无论用什么方法,撬开他们的嘴!”
“我要给我们的‘阎罗’先生,精心准备一份……能让他‘恢复’记忆的大礼!”
通讯那头沉默了片刻,显然是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指向完全不同的命令。
“明白,枭爷。”赤狐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细听之下,能感觉到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调查‘天水’和寻找记忆钥匙,确实比硬碰硬更有趣,也更有……操作空间。”
“记住,不惜一切代价!”陈枭再次强调,语气狠戾,“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进展。”
“是!属下立刻去办。”
加密通讯切断。
安全屋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陈枭缓缓坐回椅子上,身体陷进柔软的皮质靠背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盯着屏幕上定格的、秦牧那双茫然的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个胜券在握的、冰冷的笑容。
“阎罗啊阎罗……”
“你以为你忘了,一切就结束了吗?”
“你错了。”
“那些被你遗忘的过去,那些沾着血和火的记忆,会像跗骨之蛆,重新找上你。”
“我很期待……当你想起自己是谁,想起手上沾满的鲜血,想起那些因你而死的队友……你还能不能心安理得地,待在江月月为你编织的那个温柔梦里?”
“到时候,你会崩溃?还是会……重新变成那个令人生畏的杀戮机器?”
“无论哪种结果,都对我有利。”
他端起那杯早已冰凉的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却让他感到一种扭曲的快意。
新的方向已经确定。
一场针对秦牧内心世界、更加阴险歹毒的攻击,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风暴眼的中心,那栋温暖的别墅里,对此仍一无所知。
秦牧正拿着他刚做好的、一个能随着音乐变换色彩的简易小夜灯,献宝似的给江月月看。
“月月,你看!放在床头,晚上就不会怕黑了。”
他的笑容,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江月月接过那盏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小灯,心中满是柔情,轻轻依偎进他怀里。
“嗯,很漂亮,谢谢秦牧。”
她仰起头,吻了吻他的下巴。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
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已然转向,向着更深的漩涡,汹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