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沼泽的瘴气像化不开的浓墨,将星盟的花路末端晕成一片模糊。苏承影举着玉佩走在最前,剑形的光在雾中劈开一道浅痕,却很快被涌来的瘴气填满,只留下淡淡的星兰香,像根脆弱的引线,牵着身后的队伍。
“承影姐姐,雾里有东西在哭!”念兰攥着枣木牌的手沁出冷汗,木牌上“荒芜星域的花比糖还甜”的刻痕被雾水浸得发亮,却挡不住沼泽深处传来的呜咽,那声音细碎如孩童的啜泣,听得人心头发紧。
苏承影将玉佩往雾中再送些,光痕里突然闪过几道瘦小的影子,速度快得像受惊的鹿。她想起年轻修士说的——迷雾沼泽的孩子因瘴气常年躲在岩洞里,从不敢靠近外人,他们的笑声早就被雾水浸成了哭腔。
“别跑呀!”她朝着影子消失的方向喊,声音裹着星兰香穿过雾层,“我们带花来了!”
话音刚落,雾中突然飘来片枯叶,叶面上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个圈,圈里是颗哭泣的星。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突然惊呼:“是求救信号!我奶奶说,沼泽里的孩子用这个表示‘我们被困住了’。”
队伍立刻停下脚步。那个攥着灵果干的小男孩从怀里掏出布袋,将果干碎屑撒向雾中:“爷爷说,灵果的甜能驱散怕生的东西。”碎屑在雾中化作点点金光,像串流动的糖,引着众人往沼泽深处走。
越往里走,瘴气越浓,脚下的淤泥时不时冒泡,发出“咕嘟”的轻响,像在提醒前路的险。最调皮的少年突然踩到块松动的岩石,脚下一滑,木剑脱手掉进泥潭,剑穗上的气根却突然绷直,将他往回拽了半尺——是老藤的气根在护着他。
“这泥会吃人!”少年后怕地拍着胸口,却见泥潭里的木剑突然浮了上来,剑穗缠着株刚冒头的绿芽,芽尖顶着星兰花瓣,像从淤泥里钻出来的希望。
苏明溪(此刻已赶来接应)蹲下身,指尖沾了点淤泥,放在鼻尖轻嗅:“是瘴气凝结的毒泥,得用星兰的根才能中和。”他从行囊里取出藤海星域带来的星兰籽,往泥里一撒,籽刚落地就炸开,根须疯长,将周围的淤泥缠成结实的网,像在沼泽里铺了层绿色的路。
“太爷爷的藤在铺路呢!”苏承影踩着根须网往前走,玉佩的光与根须相触,在雾中映出幅奇异的景:林默正用剑穗将沼泽里的孩子往岸上拉,苏清月则往水里撒星兰籽,根须顺着她的指尖生长,在水面织出朵巨大的花,孩子们坐在花上,笑靥比花瓣还亮。
景像散去时,雾中传来“呀”的轻响。是个梳着乱糟糟头发的小男孩,正扒着块岩石偷看,手里攥着片与刚才相同的枯叶。念兰立刻举起枣木牌,将“念兰的约定”亮给他看:“我们不是坏人,是来种星星的。”
小男孩的眼睛瞪得溜圆,突然转身跑进雾中。没过多久,更多的孩子从岩洞里钻出来,个个面黄肌瘦,却都睁着好奇的眼,看着根须往上绽放的星兰。其中最大的女孩抱着个襁褓,里面裹着个婴儿,婴儿的小脸上沾着泥,却仍吮吸着手指,像在寻找甜的东西。
“给你。”苏承影摘下朵星兰,递到女孩面前,花瓣的香让女孩紧绷的肩渐渐放松,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花,别在襁褓上,婴儿突然咯咯笑起来,小手去抓花瓣,像抓住了雾中唯一的光。
孩子们见状,纷纷从岩洞里跑出来。有的指着根须网好奇地摸,有的捡起星兰花瓣往脸上贴,那个递枯叶的小男孩,竟从怀里掏出个泥捏的星盘,盘中央插着根干枯的藤须——是苏清月当年留下的星兰藤。
“奶奶说,转这个就能等来带花的人。”小男孩转动泥星盘,藤须突然亮起,与苏承影的玉佩相呼应,雾中的瘴气竟退开三尺,露出片干燥的空地,地上刻着无数个小小的“等”字,深浅不一,显然刻了许多年。
“是太奶奶的星盘在回应他们!”念兰蹲在空地上,指尖抚过那些“等”字,突然发现其中一个刻得特别深,旁边画着朵歪歪扭扭的星兰,“这个一定是刚才那个大姐姐刻的。”
大女孩果然红了脸,低头小声说:“我每天都刻,刻到第一百朵花,你们就来了。”她的手背上满是刀痕,显然是刻字时被岩石划破的,却在星兰香里,透着股令人心疼的倔强。
苏明溪看着这一幕,突然明白“雾沼生新绿”的深意——所谓新生,从不是凭空长出的希望,是孩子们在绝望中刻下的“等”,是老藤在淤泥里扎下的根,是前人撒下的籽,终于在后人的手里,开出了花。
午后的阳光突然穿透雾层,在空地上投下团金辉。星盟的孩子们与沼泽里的孩子手拉手围成圈,将星兰籽撒在圈中央,念兰则把枣木牌插进土里,让“每年种十颗星兰”的约定,在这片土地上扎下根。
苏承影的玉佩悬在圈中央,光与阳光相融,将每个孩子的影子都映在地上,影子的边缘缠着星兰藤,像无数双手,在雾沼里织出个温暖的茧。那个抱着婴儿的大女孩,突然哼起支模糊的调子,沼泽里的孩子们跟着合唱,调子竟与苏清月星盘转动的声响完全一致,像首被遗忘了许多年的摇篮曲。
“是太奶奶教他们的!”苏承影拍手欢呼,歌声里,根须网突然向外延伸,将周围的岩洞都围了起来,瘴气在根须外凝成水珠,滴落在地,竟长出片嫩绿的草,草叶上印着星轨纹,与听涛轩的老藤一脉相承。
年轻修士带着藤海星域的星土赶到时,沼泽里已开出了成片的星兰。他将星土撒在空地上,与沼泽的泥土相融,竟冒出串透明的气泡,气泡里映出沼泽未来的模样:孩子们在星兰丛里奔跑,岩洞里传出烤星兰糕的香,老藤的气根缠着新搭的木桥,桥上的铜铃响一声,就有朵花绽放。
“这是星盟的礼物。”年轻修士指着气泡里的景像,“以后这里不会再有雾,只有花。”
沼泽里的孩子们突然集体跪下,朝着听涛轩的方向磕了个头,额头沾着的泥与星兰花瓣混在一起,像在完成一场迟到了太久的感恩。那个递枯叶的小男孩,将泥星盘送给了苏承影:“现在它该跟你走了,去告诉别的孩子,等待会结果的。”
离开时,沼泽里的孩子们站在根须网边缘挥手,手里都举着朵星兰。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星盟孩子们的影子在雾中交缠,像幅正在生长的画。苏承影回头望,看见那片空地上,枣木牌的周围已冒出了新的芽,芽尖顶着星兰香,往更远的雾沼深处蔓延。
她突然想起爷爷说的:“所谓星盟,不是把所有地方都变成听涛轩,是让每个角落的孩子,都能在自己的土地上,种出属于自己的花。”此刻看着雾沼里倔强生长的新绿,突然懂了——那些根须不是要改变沼泽的模样,是要给这里的孩子一把钥匙,让他们能亲手打开希望的门;那些星兰不是要替代这里的草,是要告诉他们,再难的地方,也能长出甜。
瘴气渐渐散去的地方,露出条被根须缠着的石径,径上的泥正被星兰的根分解,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岩,与荒芜星域的星岩、听涛轩的老藤根脉相连,像条隐藏了万载的血脉,终于在星盟的手里,重新搏动起来。
苏承影的玉佩上,多了道泥星盘的刻痕,与之前的星纹、铜符红绳缠在一起,像串越来越沉的念想。她知道,雾沼生新绿的故事,会跟着根须一直长下去——
会在孩子们哼的摇篮曲里,
会在泥星盘的刻痕里,
会在根须网托起的希望里,
会在每个“于绝境中、种下新绿”的瞬间里,
悄悄蔓延,
静静生长,
直到万载后的某个人,
在某片曾经的雾沼里,
看见漫山的星兰,
能笑着说:
“原来迷雾从不是终点,
那些攥着希望的手,
早已把绝望,
种成了春天。”
队伍的笑声在石径上回荡,引着更多星兰籽往前方的未知处落。苏承影和念兰手拉手走在最前,玉佩与枣木牌相碰的轻响,像在为新绿的生长打拍子,而雾沼深处,那株最早钻出淤泥的星兰,正朝着阳光的方向,努力地伸展着叶瓣,要把雾沼的新生,告诉整个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