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丝源自灵魂本源深处的微弱悸动,如同在无边死寂的永夜中,骤然划过的第一颗流星,虽然转瞬即逝,却瞬间点亮了罗刹那早已被绝望冰封的心湖!
他那如同亘古磐石般凝固的身形,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颤抖。混沌之眸猛地收缩,所有的神识,所有的感知,都在这一刻被提升到了极致,死死地锁定着小满灵魂深处那一点刚刚泛起、又迅速归于平静的涟漪。
是错觉吗?
是因他过度期盼而产生的幻象吗?
不!
不是!
那感觉虽然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但其蕴含的“活性”,那不同于之前纯粹被动接受滋养的、一丝极其微弱的“自我”波动,真实不虚!
希望!真正的希望!
罗刹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剧烈地搏动起来,几乎要撞碎他的胸膛。他那张万年冰封的俊美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一种混杂着难以置信、狂喜、以及更深层恐惧的复杂情绪,如同汹涌的暗流,在他眼底剧烈翻腾。
他怕。
怕这刚刚燃起的星火,只是昙花一现。
怕这唯一的希望,再次被无情的现实掐灭。
但他更知道,此刻绝不能有丝毫慌乱。引导生命泉水与混沌魔元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激动,强迫自己恢复那极致的冷静。按在小满额头的掌心,混沌魔元的输出变得更加柔和,更加精细,如同最耐心的春蚕吐丝,将那磅礴的生命能量与自身的混沌本源,一丝丝、一缕缕地,继续编织进小满那枯竭沉寂的本源核心,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那一点刚刚萌芽的“生机”。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与期盼中,再次缓慢流淌。
一刻钟,一个时辰,一天……
罗刹不眠不休,所有的神念都沉浸在那方寸之间的灵魂世界。他能清晰地“看”到,在生命泉水那浩瀚而纯粹的生机滋养下,在混沌魔元那包容万物的力量调和下,小满那原本如同破碎琉璃、布满裂痕、黯淡无光的灵魂本源,正在以极其缓慢、却坚定不移的速度,被修复,被弥合。
那些裂痕的边缘,开始泛起微弱的、与生命泉水和混沌魔元同源的柔和光晕。原本死寂的本源核心,如同被春雨滋润的干涸土地,开始重新变得“湿润”,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活性”。
而那一丝最初的悸动,也并非昙花一现。
在随后的时间里,它如同沉睡中被惊扰的幼兽,又断断续续地、极其偶尔地,再次出现了数次。
每一次的出现,都比前一次稍微清晰了一点点,持续的时间也稍微长了一点点。它不再是毫无规律的涟漪,而是开始带着某种模糊的、懵懂的“意图”,像是在黑暗中茫然地探索,又像是在努力地想要抓住什么。
罗刹的心,也随着这断断续续的波动,一次次被提起,又一次次在确认并非幻觉后,落下半分,随即又被更高的期盼所填充。
他不再仅仅是引导能量,他开始尝试着,将自己那强大却无比温柔的意念,混合在混沌魔元之中,如同最轻柔的耳语,一遍遍地呼唤,送入那正在缓慢苏醒的灵魂深处。
“小满……”
“爹爹在这里……”
“不怕……”
“醒过来……”
他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但他必须这么做。他要让女儿知道,他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就在这样日以继夜的守护、引导与呼唤中,不知过去了多久。
或许又是数日之后。
殿外,晨曦的光芒再次试图穿透厚厚的窗棂,将微弱的光斑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
殿内,罗刹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只是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连续不断的高强度心神消耗,即便对他而言也是巨大的负担。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两颗在永夜中燃烧的星辰,死死地盯着床榻上的人儿。
忽然!
他按在小满额头的手掌,清晰地感觉到,指腹之下,那一直冰凉柔软的肌肤,传来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度变化!
不再是那种被能量滋养带来的被动温热,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身的、内发的暖意!
紧接着,在他浩瀚神念的密切关注下,小满那一直如同蝶翼般静止不动的长长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如同微风拂过静谧的湖面,荡开了一圈细微到极致的涟漪。
罗刹的呼吸,在这一刹那彻底停滞!
他的心脏,仿佛也被那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握住,停止了跳动。
他的全部感知,都凝聚在了那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凝聚在了指尖那逐渐清晰的暖意上,凝聚在了灵魂链接另一端,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活跃的“意识”波动上!
来了……
真的要来了……
然后,在罗刹那几乎要崩裂的期盼目光中,他看到,小满那放在云衾外侧、一直被他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包裹着的、纤细小巧的右手食指,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微微……弯曲了一下。
动作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对于罗刹而言,却不亚于混沌初开、宇宙炸裂般的震撼!
动了!
她的手动了!
不是被动的能量牵引,是真真切切的、源自她自身意识的……动作!
“嗬……”
一声压抑到了极致、仿佛从灵魂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剧烈颤抖的抽气声,从罗刹的喉咙里溢出。他那双承载了万古寂灭、星辰崩坏的混沌之眸,在这一刻,被一层迅速弥漫开来的、滚烫的水汽所模糊。
坚不可摧的魔神躯壳,在这一记微小的动作面前,土崩瓦解。
他一直强撑着的、如同冰山般的外表,瞬间碎裂,露出了下面那早已被无尽的担忧、恐惧、思念以及此刻汹涌澎湃的狂喜所淹没的、属于一个父亲的、最柔软的内核。
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死死地咬着牙,下颌线绷紧到了极致,但那滚烫的液体,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他冷硬的脸颊线条,大颗大颗地滑落,滴落在他与小满交握的手上,滴落在冰冷的寒玉床榻上,溅起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而此刻,这泪水,并非源于伤心,而是源于那绝处逢生、失而复得的、足以淹没一切的巨大喜悦与……委屈。
他等了太久。
盼了太久。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将额头重新抵在女儿那终于恢复了一丝温度的小额头上,宽阔的肩膀不受控制地微微耸动着。那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终于再也无法抑制,低低地在这寂静的殿宇中回荡起来。
谁说魔神无情?
只是那情,深埋于万载冰封之下,一旦破冰,便如星河决堤,炽热而汹涌。
他紧紧地握着女儿那刚刚动过的手指,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失而复得的珍宝。
希望的曙光,终于穿透了沉重的阴霾,真实地照进了这片沉寂了太久的殿宇。
接下来,只需等待。
等待那沉睡的晨曦,彻底睁开她明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