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胶磨牙棒的成功，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穿透了幽冥魔殿长期以来被奶粉爆炸、魔音灌耳、果泥附魔、祥瑞地图等阴霾所笼罩的天空。
小满终于找到了缓解牙龈肿痛的正确方式，虽然依旧时不时会烦躁哼唧，但大部分时间都能抱着她那两根冰镇过的蓝色硅胶棒，啃得津津有味，口水滴答，自得其乐。魔殿之内，那些令人头痛的啃咬破坏行为也随之大幅减少。
罗刹看着女儿那满足的小模样，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放松。那根被他评价为“软弱无力”的硅胶棒，其地位在他心中悄然提升，从“不堪入目的劣质品”变成了“虽然不堪入目但似乎有点用的东西”。
然而，魔尊的育儿焦虑并未因此彻底平息。
解决了生理上的不适，罗刹开始关注起小满的…精神需求？
那本破书上除了吃、喝、拉、撒、睡、长牙之外，还零散地提到了一些诸如“情感交流”、“亲子互动”、“逗笑婴儿”等概念。上面画着一些凡间父母对着婴儿做鬼脸、发出奇怪声音、或者用玩具吸引注意力的图画，旁边的婴儿则笑得开心。
笑？
罗刹回想了一下，小满似乎也会笑。比如看到亮晶晶的东西时，比如啃磨牙棒舒服时，比如…看到他被果泥糊脸或者被尿一身时？
但那些笑，似乎都是被外界事物逗乐，并非是针对他这个人…呃，这个魔。
作为父亲（自认的），难道不应该拥有一种能让孩子看到就开心、就笑的能力吗？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魔咒般萦绕在罗刹心头。
他，幽冥魔尊，理应掌控一切，包括…女儿的笑容。
可是，该如何做？
做鬼脸？发出怪声？这…这成何体统！与他魔尊的威严形象严重不符！
但…那本破书上说得似乎又有几分道理…
纠结之下，罗刹决定发挥他善于学习（？）的精神，进行一番“学术研究”。
他挥退左右，独自抱着正在认真啃磨牙棒的小满，来到了魔殿一侧。这里有一面巨大的、由幽冥玄冰打磨而成的水镜，平时用以观察各界情况，或者…顾影自怜（并没有）。
罗刹运转魔力，指尖在水镜上划过。
镜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荡开层层涟漪，原本映照出的幽冥景象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来自人间界的纷繁画面。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窥探的范围，将其锁定在那些有婴幼儿存在的家庭场景。
于是，水镜之中，开始上演一幕幕人间育儿的温馨（？）日常。
一个年轻的父亲，正对着摇篮里的宝宝，使劲挤眉弄眼，发出“哞哞”的牛叫声，成功引来了宝宝咯咯的笑声。
一位母亲，拿着一个色彩鲜艳的摇铃，在宝宝面前快速晃动，嘴里唱着不成调的儿歌，宝宝兴奋地手舞足蹈。
又一个画面，一位爷爷抱着孙子，用自己的胡子轻轻蹭着宝宝的小脸，宝宝痒得哈哈大笑。
还有对着宝宝做夸张的“哇哦”口型、用手挡住脸再突然拿开的“躲猫猫”、甚至只是单纯地、充满爱意地看着宝宝微笑…
水镜之中，充满了各种幼稚的、夸张的、甚至有些愚蠢的…但却有效的逗乐方式。
罗刹看得眉头越皱越紧。
这…便是人间的亲子互动？
如此…不雅！如此…有失身份！如此…难以模仿！
让他幽冥魔尊学着哞哞叫？或者拿着摇铃唱歌？还不如让他再去单挑一次南天门！
他下意识地就想关闭水镜。
但目光瞥向怀里的小满。
小满似乎也被水镜里变幻的画面和声音吸引了，暂时停止了啃咬磨牙棒，睁着琉璃大眼，好奇地看着镜子里那些手舞足蹈的人类和发出笑声的宝宝。
她的小脸上，似乎流露出了一丝…向往？
罗刹的心（或者说类似心的器官）微微动了一下。
或许…可以尝试一下…最低限度的…模仿？
不需要哞哞叫，也不需要唱歌，就…做个表情？
他回忆着水镜里那些父母做的鬼脸，无非就是扭曲五官…
这个…似乎…勉强可以接受？
他深吸一口气，如同要进行一场比攻打天庭还要艰难的战斗。
他抱着小满，转向自己，然后，努力调动起那千万年来主要用于表达“杀戮”、“愤怒”、“冰冷”、“威严”的面部肌肉…
试图…挤出一个“笑容”，或者说…类似鬼脸的东西。
过程极其艰难且不协调。
他的嘴角试图向上扯，却因为不习惯而显得有些抽搐；他的眉毛想拧出滑稽的形状，结果却更像是要发怒的前兆；他的眼睛想努力表现出“慈爱”（根据水镜观察），却因为猩红的魔瞳本质而显得愈发诡异…
最终呈现在小满面前的，是一个极其扭曲、肌肉僵硬、介于“狞笑”、“便秘”和“即将吃人”之间的…恐怖表情。
同时，罗刹喉咙里发出一个干涩的、尝试性的、类似于“呵…”的气音，试图模拟笑声。
做完这一套动作，罗刹自己都觉得尴尬无比，耳根甚至有些微微发烫（错觉）。他立刻就想恢复冷脸，心中暗骂自己愚蠢。
然而…
被他抱在怀里、正对着他脸的小满，看着爹爹那突然变得极其古怪、从未见过的表情，听着那声干涩的“呵…”
她先是愣了一下，琉璃般的眸子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这个表情…好奇怪…和平时冷冰冰的爹爹完全不一样…
但是…好像…有点好玩？
而且，爹爹的眼睛一直在看着自己，那红色的眼睛里，虽然表情扭曲，却没有平时的吓人光芒，反而有一种…笨笨的、努力的感觉？
小满的小脑袋无法理解这么复杂的情感变化，但她能感受到一种陌生的、试图逗她开心的意图。
于是，在罗刹即将放弃、准备用咳嗽掩饰尴尬的前一秒——
小满的嘴角，慢慢地、慢慢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柔软的弧度。
然后，那双琉璃般的大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儿。
一个纯粹的、毫无阴霾的、甚至因为没长牙而显得格外软萌的、无齿的笑容，如同破开乌云的第一缕阳光，骤然在她的小脸上绽放开来！
“咯…咯咯…”她甚至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带着奶气的笑声！
罗刹那准备恢复冷硬的表情，瞬间僵住！
他猩红的魔瞳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怀里那个对他绽放出笑容的小家伙！
她…笑了？
是对着他笑的？
不是因为他出糗，不是因为有亮晶晶的玩具，而是因为…他那个愚蠢又笨拙的鬼脸？
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陌生的、如同电流般酥麻的感觉，猝不及防地窜过他的四肢百骸，冲击着他那万年冰封的魔魂核心！
那感觉…难以形容。
不是胜利的喜悦，不是征服的快感，也不是力量提升的满足。
而是一种…更柔软的、更轻盈的、更温暖的…东西。
仿佛他耗尽魔力炼制出的最完美的丹药，都不及这个无齿笑容的万分之一珍贵。
他维持着那个僵硬的、扭曲的鬼脸姿势，一动不动，生怕一点点动作就会惊飞这短暂而脆弱的奇迹。
水镜依旧在默默播放着人间父母逗弄孩子的画面，但罗刹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他的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怀里这个对他露出第一个真正意义上“互动笑容”的小小婴孩。
原来…
逗笑一个孩子，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
得到这样一个笑容，比征服一个世界，更能让魔…
心神摇曳。
罗刹就那样僵着，看着，感受着。
直到小满笑累了，收回笑容，继续低头啃她的磨牙棒，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罗刹才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收敛起那滑稽的鬼脸，恢复成平日冷峻的模样。
但那双猩红的魔瞳深处，却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一角。
他沉默地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小满那还残留着笑意嘴角。
软乎乎的。
原来让小家伙笑，也并不一定需要哞哞叫。
或许…偶尔破坏一下形象，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幽冥魔尊的育儿技能树上，似乎又有一个极其别扭的、名为“表情管理（搞笑版）”的分支，被悄悄点亮了。
虽然点亮的过程，充满了肌肉抽搐和内心尴尬。
但结果…似乎还不错。
罗刹的嘴角，在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情况下，极其微小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一个转瞬即逝的、真正的、属于他自己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