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七、荧火
听到荧火两个字,王昂内心一怔。
张充说:“这里没有莹火,只有我和空信大和尚。”
“你知道莹火的下落吗?”
张充苦笑:“为什么总有人问我莹火?”
“小林君,莹火可是出生在这里。”
“她很少回来,我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张充淡淡地说:“我都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他望着门外飘零的落雪,声音轻得仿佛在自语:“人都走了,名字却还留在风里。”
片刻后才又道:“你若真寻她,不如去问那盏不灭的灯。”
“灯?”纱希猛然醒悟,忽然笑了:“我明白了,多谢指点。”
王昂听得云里雾里的,却一言不发。
张充目光在王昂身上来回打量,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这位又是谁?你带帮手来了?”
纱希神色平静,淡淡回应:“他只是陪我同行,此事与他无关。”
张充嘿嘿一笑,露出肥硕下巴:“无关?在这深山老林,无关之人可不会轻易跟来。”
大和尚空信一直闭目念经,此刻突然睁开眼,目光如炬看向王昂:“施主,你是中国人?”
王昂微微颔首:“是的。”
他觉得有些奇怪,他穿得和日本人一样,又没有说话,大和尚怎么说他是中国人?
空信看向纱希,用日语严厉地说:“你居然带了一个支那人来圣地?!”
纱希说:“在日本,他就是日本人。”她说:“他是我丈夫。”
惊得空信瞪大了眼睛。小姓站在一旁,眼神闪烁,也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张充却很淡然,他在中国生活多年,习惯了那里的生活,并不认为中日通婚有什么不妥当。
他已经汉化了。
他喜欢中国的文化。
空信对一脸疑惑的王昂说:“你是不是有点奇怪,我怎么认出你是中国人?”
“是的。”
“因为生活的土壤不一样,就会造就不一样的人。”空信说:“有什么样的土壤,就会有什么样的民族。”
王昂承认。
他自认这身和服穿得周正,发髻也梳得一丝不苟,连口音都刻意掺了些大阪腔,却还是被一眼看穿。
他想起江南的梅雨,想起北平的胡同,那些刻在骨血里的东西,终究藏不住。
空信没有再解释。
他忽然如一只蓄势待发的老鹰般腾空而起,鲜艳的红色大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犹如一片绚丽的红云在半空中猛然展开,气势磅礴,令人目眩神迷。
他的手犹如鹰隼的利爪般锐利,带着凌厉的劲风,如泰山压顶一般,狠狠地抓向了王昂的头顶。
王昂没有动。
直到利爪近顶,他的手里忽然多了一把古朴而锋利的匕首,在顶上轻轻一举,刀身上纹路曲折蜿蜒,宛若一条灵动游走的蛇,盘旋于匕首之上。
蛇头似乎有灵气。
利爪落下的地方正是匕首的刀刃。手落下,恐怕指就要断了。
空信急忙收手,回撤,退回,跌坐。
整个过程电光闪石之间,双方却已过了一招。
***
当晚,安排两人住在天守阁,并且让两人睡一个房间。
主人把两人当作夫妻来安顿的。
王昂说:“你为什么说我是你的丈夫?”
“因为不这么说,你走不出大厅。”纱希说了一个事实:“空信的武功,已趋空境,就是那个小姓,你都不一定是对手,何况还有张充。”
王昂默然。
他问:“那盏不灭的灯是什么?”
“圣灯。”纱希说:“圣灯就供奉在饭道山上,天台宗的寺庙里,千年不灭。”
“这和莹火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莹火就是侍奉圣灯的圣女。”纱希说:“圣女要保持圣洁的身体、圣洁的灵魂,是不能有男人的。”
她看着王昂的眼神怪怪的,轻叹了一下,却没有再说什么。
王昂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
空信也在和张充说话。
他说:“刚才有些话,我没有展开说,是怕刺激到那个支那人。毕竟,纱希在场,要给她面子。”
他说:“1862年5月, 德川幕府派‘千岁丸’’号官船,远赴上海考察。
考察成员中,不仅有“倒幕运动先驱”高杉晋作、近代海军重要奠基人之一的中牟田仓之助以及名仓予何人、五代才助、日比野辉宽、峰源藏、纳富介次郎等知名人士。
“千岁丸号到达上海后, 一行人被魔都的魔性彻底惊呆了。 因为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两个不同时代的文明。
在洋泾浜以北的 洋人居留地内,街路纵横,道幅宽广,交通井然有序,街上行人衣着整洁。
反观上海县城 ,通路无比脏脏,中小街尤是,垃圾粪便成堆,几无插足之处,人们亦不清扫;逃避贼乱而来之难民,饥渴交困,且政府无力救助,饿死者每日不绝于途。”
他说:“支那人奴性、麻木、畏首畏尾。精神萎靡,猥琐。哪里是我们大日本帝国可比的。”
“家福泽谕吉说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儒学是东亚落后的病根!他带领日本脱亚入欧,甩开儒家桎梏,一路让日本逆袭成强国。”
“福泽谕吉被称为日本近代教育之父,在19世纪日本被西方列强叩关时,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中国的儒学强调服从礼法、压抑个性,只会让社会僵化停滞。他认为,日本要想强大,必须脱亚入欧,抛弃儒家思维,全面学习西方的制度、科技与文明。
1885年,他在《脱亚论》中写道:儒家之教虽造就温顺之民,却无革新之力……今日之文明,必自西而来!
此后,日本全面西化:建学校、改政体、兴实业,短短几十年跻身列强。而反观同期固守儒学的清朝,则在闭关锁国中沦为被侵略的弱者。”
张充说:“你说得没错。”
他继续补充说:福泽谕吉批判儒学,不是否定其全部价值,而是痛恨它把服从刻进民族基因。
儒学教人守礼法、重等级,却扼杀批判思维。
孩子背《论语》,却不问“为什么”;官员循旧制,不敢改制度。结果呢?社会表面稳定,内里却如一潭死水。
当清朝还在用“八股文”选拔奴才时,日本废藩校、兴西学,连女子都能进课堂。
福泽谕吉说:“我们不做亚洲的守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