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深处的惊天变故,虽未立刻公之于众,但其引发的暗流却以更凶猛的速度席卷了京城的核心圈层。权力的棋局在夜色中悄然搅动,靖安侯府、三皇子府、皇宫养心殿三方势力各怀心思,一场决定王朝命运的博弈已然拉开序幕。
靖安侯府,密室之内。
烛光摇曳,映照着谢景宸疲惫却依旧锐利的脸庞。他刚从西山连夜赶回,身上还带着密林的露水与淡淡的血腥味。密室中央的床榻上,五皇子李谦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纸,但在殷璃调配的汤药滋养下,气息已趋于平稳,胸口起伏均匀。
殷璃正小心翼翼地为李谦更换着额上的冷帕,指尖轻柔,眉头却紧紧蹙起,眼底满是忧虑。“必须立刻将五殿下和星陨珏送入宫中,面呈陛下!”她转过身,语气坚决,“李弘逃脱,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抢占先机,将他勾结火罗教、残害皇子、妄图借助星陨珏谋逆篡位的罪行坐实!迟则生变,夜长梦多!”
谢景宸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摩挲着手中那块已嵌入“天枢”“地玑”“人璜”、变得平凡无奇的黑石板,眼神深邃如潭,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璃儿,你想过没有,陛下……真的完全不知情吗?”
殷璃动作一顿,猛地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西山观星台乃前朝重地,即便荒废三百余年,皇家典籍中岂能毫无记载?”谢景宸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暗夜中的私语,“李弘能在其中布置如此规模的仪式,调动数百火罗教徒潜入京城,甚至将重伤昏迷的五皇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王府、送出城……这其中若说没有更高层次的默许或纵容,恐怕难以做到。”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陛下当初在五皇子遇刺后,非但没有叫停我的西山之行,反而默许我勘察,这本身就透着诡异。你说,他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借我之手,来打破李弘与火罗教的勾结,或者,看清星陨珏的真正力量,以及我们这些人的真面目?”
这个猜测太过惊人,如同惊雷在殷璃心头炸响,让她瞬间脊背发凉。若真如此,那皇帝的心术,简直深不可测。他们所有人,包括野心勃勃的李弘、拼死破局的自己和谢景宸,甚至昏迷的五皇子,都可能只是皇帝棋盘上的棋子,任其摆布。
“即便如此,我们已无退路。”殷璃很快镇定下来,眼神变得愈发坚定,“五皇子在我们手中是事实,星陨珏在我们手中也是事实,李弘谋逆的证据确凿。无论陛下是否知情,我们都必须将这两样‘关键筹码’送到御前,这是目前唯一能破局,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护我们自己的方法。至于陛下如何决断,如何平衡各方势力,那是帝王之事,我们无力干涉,也无需揣测。”
谢景宸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疑虑暂时压下,重重点头:“你说得对。无论陛下心中打着什么算盘,我们都不能让李弘颠倒黑白,将谋逆的罪名扣在我们头上。”他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我这就安排,让谢明去递牌子,求见陛下!今夜必须见到陛下,否则明日李弘的弹劾奏章一旦递上去,我们就被动了!你守好这里,看好五殿下和星陨珏,等我消息!”
“放心去吧。”殷璃点头,眼中满是信任,“侯府内外已布下人手,绝不会让李弘的人有机可乘。”
与此同时,三皇子府,地下密室。
烛火昏暗,映照着李弘铁青扭曲的脸庞。他眼中布满了血丝,周身散发着疯狂的杀意与不甘,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密室中央,那名红袍老教徒盘膝而坐,正在运气疗伤——西山仪式的反噬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旁边站着几名心腹死士,个个垂首敛目,大气不敢喘。
“废物!一群废物!”李弘猛地低吼一声,手臂一挥,将桌上的茶具、卷宗尽数扫落在地,瓷器碎裂的声响在密闭的密室中格外刺耳,“竟然让谢景宸那个竖子坏了本王的大事!不仅救走了李谦,还夺走了星陨珏!本王筹划了这么多年,功亏一篑!”
“殿下息怒。”红袍教徒缓缓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干涩,“仪式虽未成功,但星图显影已然出现,证明殿下确与天命有缘,只是时机未至,且有小人作祟,才导致功败垂成。当务之急,并非沉溺于愤怒,而是尽快善后,扭转局面。”
“扭转局面?”李弘烦躁地来回踱步,语气中带着一丝绝望,“五皇子与星陨珏都落入了谢景宸之手,他必定会借此向父皇发难,弹劾我谋逆!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我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殿下无需惊慌。”红袍教徒眼中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世事无常,胜负未分。我们虽失了先机,但并非毫无还手之力。如今之计,唯有抢先一步,倒打一耙!”
“倒打一耙?”李弘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正是。”红袍教徒点头,语气笃定,“立刻发动我们在宫中和朝堂的所有力量,散布谣言,同时让御史台的人上书弹劾!就说是谢景宸与五皇子暗中勾结,早就觊觎星陨珏的力量,两人合谋潜入西山,意图利用前朝邪器行巫蛊厌胜之术,谋害陛下,篡夺皇位!而我们,是无意中发现了他们的阴谋,出于忠君之心,才率领人手前去阻止,却遭到谢景宸的伏击,死伤惨重,胡贯等人便是最好的人证!”
李弘眼睛一亮,脸上的绝望瞬间被狂喜取代:“对!倒打一耙!谢景宸私自离京前往西山是事实,持有星陨珏是事实,五皇子在他手中也是事实!这些都是铁证!只要运作得当,加以渲染,足以让他百口莫辩!父皇本就对谢景宸心存忌惮,对五皇子也并非完全信任,只要我们能说动足够多的人附和,必定能让父皇相信我们!”
他立刻下令,语气狠戾:“去!立刻让御史台的人连夜起草弹劾奏章,明日一早便递上去!同时,让京中的暗桩散布谣言,就说谢景宸勾结西域势力,意图谋反,五皇子是同谋!另外,不惜一切代价,在谢景宸见到父皇之前,派人去靖安侯府……”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闪过森冷的杀意,“让他永远开不了口!还有五皇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能让他醒过来指证我!”
“属下遵命!”几名心腹死士齐声应道,转身匆匆离去,执行李弘的命令。
密室中只剩下李弘和红袍教徒。李弘看着手中残存的一枚青铜碎片,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执念:“星陨珏是我的,天命也是我的!谢景宸,李谦,你们都阻挡不了我!”
皇宫,养心殿。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但养心殿内依旧灯火通明。皇帝并未安寝,他身着明黄色的常服,独自站在窗前,望着西边沉沉的夜空,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龙纹玉佩,玉佩在指尖转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一名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身形佝偻,头颅低垂,气息微弱得如同不存在。他是皇帝最信任的暗卫统领,负责监视京城内外的所有异动。
“西山那边,怎么样了?”皇帝的声音平淡无波,没有丝毫情绪,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回陛下,西山观星台石室已坍塌。”黑影低声禀报,语气恭敬,将西山发生的一切详细陈述,“谢景宸率人闯入,破坏了三皇子的仪式,救走了五皇子李谦,夺走了完整的星陨珏。三皇子李弘仪式失败,遭能量反噬,带着两名火罗教徒和亲信从秘密通道逃脱。目前,谢景宸已返回靖安侯府,正在准备入宫求见陛下;李弘已下令,让御史台弹劾谢景宸,同时派遣死士前往靖安侯府刺杀。”
皇帝听完,脸上依旧无喜无怒,只是淡淡地问:“星图显影……果真未完全指向弘儿?”
“是。”黑影如实回报,“紫微星光笼罩疆域,几位皇子的命星皆有感应,尤以五殿下李谦之星,虽起初微弱,却坚韧不拔,与紫微帝星隐隐产生共鸣。三皇子之星虽光芒炽盛,却被黑气环绕,遭星图排斥。”
皇帝沉默良久,殿内只剩下玉佩转动的声音。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幽深难测,仿佛能看透人心。“星珏重聚,天命显影……这江山,终究不能托付给一个心术不正、残害手足的逆子啊。”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谢家小子……你这次,倒是又给了朕一个意外。”
他挥了挥手,语气恢复平淡:“朕知道了。传令下去,加强宫禁,密切关注靖安侯府与三皇子府的动向。另外,宣谢景宸入宫,朕在养心殿见他。”
“是。”黑影躬身应道,如同出现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殿内。
靖安侯府外,夜色如墨。
数道黑影借着街道两旁建筑物的阴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向着侯府潜行。他们身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手中的利刃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芒,脚步轻盈,动作迅捷,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他们正是李弘派出的杀手,任务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在谢景宸入宫前将其格杀,夺回五皇子与星陨珏,若无法夺回,便将所有痕迹销毁。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批身手矫健、装扮各异的人,也从不同的方向,如同溪流汇入大海般,悄然聚集在侯府周围的暗处。他们有的扮成小贩,有的扮成巡逻的兵卒,有的则潜伏在屋顶之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这些都是殷璃通过沈墨的暗桩和顾九章的人脉,紧急调集来的护卫力量,其中不乏江湖上的顶尖好手和前太子旧部,个个悍勇善战,忠诚可靠。
一场无声的生死较量,已在侯府周围悄然酝酿。
靖安侯府内,谢景宸整理好衣冠,将藏有星陨珏的黑色石板贴身藏好,又看了一眼床榻上昏迷的五皇子,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他对殷璃点了点头:“我走了。”
“小心。”殷璃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眼中满是担忧与不舍,“无论陛下如何决断,都要保全自己。我和侯府,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我明白。”谢景宸反手握紧她的手,随后松开,毅然转身,向密室门口走去。
推开密室大门,外面的夜色深沉而浓重,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整个京城。谢景宸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身后是他要守护的人,身前是未知的凶险与机遇。他知道,今夜的紫禁城,注定无眠;而这场三方博弈的最终结果,将彻底重塑大衍王朝的权力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