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好眠,直至次日卯时,贾璋才悠悠转醒。
洗漱完毕,和袭人、晴雯、碧痕、香菱一同用了早饭,贾璋这才不紧不慢地去了亲兵院。
天光大亮,已经过了辰时。
刚走到亲兵院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贾大中气十足的喝斥声。
“腰挺直!没吃饭吗?!”
“大腿要平,小腿要直,你自己看看,你这马步扎得像个什么样子?”
“一个大男人,怎么娘们唧唧的!”
“蹲稳了!抖什么抖?再加一炷香时间!”
只见贾大如同一尊铁塔般立在院中,正严格教导贾蓉练习扎马步。
贾蓉疏于锻炼,又常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以至于动作绵软无力,下盘虚浮。
贾大手持教鞭,在贾蓉身边来回踱步。
贾蓉满头大汗,双腿颤抖,勉强维持着马步的姿势。
“贾教习,我……我实在坚持不住了……”
“坚持不住?”贾大冷哼一声,“盏茶时间都不到,你就叫苦叫累?”
“看看二爷,十几岁的年纪,就练出一身好武艺,在战场上杀敌立功,你呢?”
“难道二爷就不累吗?!”
贾蓉苦着脸,“我哪能和宝二叔比啊……”
“同样都是贾家人,怎么就不能比?”
“既然知道比不上,那你就更要给我好好练!”
贾大毫不客气,直接厉声喝斥。
“腿抖什么?稳住!”
“头抬起来!胸挺起来!”
“呼吸要均匀,别喘得跟个风箱似的!”
贾蓉咬牙坚持,但双腿已经开始打颤。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衣服早已湿透。
“贾教习,我真的不行了……”
说罢,贾蓉直接瘫倒在地上。
贾大冷声道:“你看看你这身子骨,弱不禁风,一阵风都能吹倒!”
“马步扎完了,还有拳法、腿法、身法要练!”
贾蓉听到这话,心里叫苦不迭,“贾教习,能不能分几天练?一天练这么多,我怕我撑不住……”
“撑不住?”贾大嗤笑一声,“撑不住也得撑住!”
“反正,在我手上,你别想着偷懒!”
贾蓉欲哭无泪,这是要整死他啊!
贾璋站在院门外,静静看了一会儿,见贾大严格要求,心里颇为满意。
如此,看贾蓉回府后还有不有精力折腾?
而且,严苛的训练,也能迅速磨掉贾蓉身上的纨绔习气,强健其体魄,磨砺其心志。
看罢,贾璋并未进去打扰,转身离开了亲兵院,径直去了外书房。
辞官和秦可卿假死之事,还得向太上皇和陛下请示。
但是,太上皇和隆正帝不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如果见不到,就只能通过书面方式请示。
而且,这等涉及皇室秘辛的事情,绝对不能通过正常的奏折传达,否则顷刻间就能传得满朝皆知。
贾璋来到外书房,屏退左右,铺纸,研墨,提笔,挥毫。
他略作思忖,在纸上写下:
臣贾璋谨奏,恭请圣鉴。
猎场护驾,乃臣子本分,然陛下天恩浩荡,封爵授官,赏赉丰厚,圣眷之隆,如日月昭昭,臣感激涕零,唯肝脑涂地,鞠躬尽瘁,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然臣近日觐见太上皇方知,先祖父曾因臣出生微异,恐招非议,特恳请于太上皇驾前,立约保臣,令臣此生远离仕途,安守富贵,以免纷争。祖命如山,言犹在耳,臣为人子孙,不敢或忘,岂能因一己之荣,而背弃先祖之诺?此令臣辗转反侧,大不安也。
况且臣年纪尚幼,学识浅薄,德行未修,于政事更是一窍不通。锦衣卫乃天子亲军,南镇抚司监察锦衣卫,责任重大,非治世能臣不可胜任。臣恐德不配位,才不称职,贻误国事,有负陛下信重,恳请陛下另选贤能。
另,太上皇命臣看管秦氏,臣深感责任重大。然秦氏身份特殊,且久居宁府内宅,臣往来多有不便,恐惹人非议,亦难确保万无一失。臣斗胆建议,让秦氏假死脱身,既可彻底断绝其与叛党之联系,亦可维护陛下天威,一举两得。
陛下知遇之恩,臣铭感五内。然事出有因,伏乞陛下体恤臣之难处,准臣辞官,另选贤能,则臣虽布衣,亦感念圣恩于无穷。
臣贾璋顿首再拜,乞陛下圣鉴。
隆正三年十月十二日。
写罢,贾璋将其放在一旁晾干,又拿出一个信封,在上面写下“陛下亲启,臣贾璋敬上”。
待墨迹干透,贾璋将其装入信封,用火漆封好。
将信封揣入怀中,贾璋骑马出了荣国府,直奔皇城而去。
到皇城外,贾璋自报身份,请守卫前去通报。
守将知道他是新晋子爵,态度客气,立刻派人入内禀报。
不多时,出来一个小太监,引着贾璋进入宫门,来到乾清宫的一处偏殿等候。
过了巳正,隆正帝才结束早朝,官员们纷纷退出大殿。
又过了一会儿,那名小太监才来请贾璋入殿觐见。
贾璋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步入殿内,对着御座上的隆正帝恭敬地行跪拜大礼:“微臣贾璋,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隆正帝放下手中朱笔,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和:“贾爱卿平身。今日来找朕,有何要事?”
贾璋站起身,从怀中取出那封书信,双手高高捧起,举过头顶:“回陛下,微臣今日前来,一是为向陛下辞去锦衣卫南镇抚使之职,二是请示如何安顿秦氏,请陛下圣裁。”
隆正帝闻言,面色一沉,眉头微皱,对旁边的夏守忠使了个眼色。
夏守忠会意,立刻上前,从贾璋手中接过信件,呈送到御案之上。
隆正帝拆开信封,抽出信纸,目光刚一落在纸上,眼中便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
只见纸上字迹,笔力遒劲,结构严谨,疏密得当,气韵贯通!
其风骨韵味,比之朝中许多以书法闻名的官员亦不遑多让,甚至更添几分年轻人的锐气和洒脱。
他万万没想到,贾璋一个勋贵子弟,在书法上竟然还有如此造诣。
他压下心中讶异,迅速浏览信的内容。
前面关于辞官的部分,提及祖约、才疏学浅,理由看似充分,却被隆正帝一眼看穿其推脱之意,目光一扫而过。
但当看到关于秦氏“假死”以绝后患的建议时,他眼中骤然一亮!
这个提议,可谓正中他下怀!
毕竟,他一个皇帝被刺杀,太上皇只是处死了几个小喽啰,他这个皇帝还有何颜面?
如果秦氏能因此“丧命”,无疑更能彰显他的威严,维护他作为帝王的权威。
看完信,隆正帝将信纸轻轻放在案上,目光重新落在贾璋身上,语重心长道:“贾爱卿,父皇和代善公的约定,这是他们老一辈的事。况且,父皇已经示下,当年的约定不与我们相干。”
“时移世易,如今是朕临朝当政,既然朕已发下圣旨,封赏于你,岂能因隐秘旧事便朝令夕改,将圣旨视同儿戏?此议不妥。”
贾璋忙躬身道:“陛下,实在是臣年纪尚小,德行浅薄,才疏学浅,更无任何为官经验。”
“骤然身居要职,只怕难以服众,若耽误了陛下的大事,臣万死难赎其罪!”
隆正帝摆了摆手,语气坚决:“你有没有能力,朕亲眼所见,比任何人都清楚!”
“猎场上,你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满朝武将,谁人能及?”
“今日见你还有这一手书法,便是许多翰林官员也相形见绌!”
“文武兼备,正是朕所需要的人才!”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探究,“你执意辞官,想必是认为锦衣卫指挥使是个得罪人的差事,是个烫手山芋?”
“若如此,朕给你换个职位如何?比如……御史言官?监察百官,弹劾不法,维护朝堂风清气正。”
言官?贾璋心中苦笑,那更是吃力不讨好的职位,整天弹劾这个参奏那个,实权没有半点,得罪人倒是一流,他疯了才去当言官。
他连忙再次躬身:“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
“然言官清要,需老成持重、熟知律法礼仪之臣,臣年轻识浅,实不能胜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隆正帝见他连言官也不愿做,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愠怒:“贾璋!文官你不愿做,武官你也不想当!”
“空有一身本领,却不愿报效朝廷,为国效力,莫非你真想做个富贵闲人不成?!”
他拿起桌上那封信,顿了顿,“你若执意要辞官,那关于秦氏的提议,朕也不能同意了!”
这隆正帝,竟然还用秦氏的事威胁他。
贾璋心里确定,隆正帝绝对不是看上他的能力这么简单。
但事已至此,贾璋也没办法,只得无奈躬身道:“陛下息怒!微臣遵旨,不再辞官!”
隆正帝闻言,脸上瞬间阴霾尽散,露出满意的笑容:“贾爱卿,这就对了嘛!年少有为,正该为国出力,方不负平生所学!”
“待吏部文书办妥,你便去南镇抚司上任,好好干,莫要让朕失望!”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还有,关于秦氏假死的建议,朕,准了!”
“不过,朕有言在先,此事若被人察觉、揭穿,所有后果,皆由你们贾家一力承担!”
贾璋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立刻躬身领旨:“微臣遵旨!谢陛下恩典!臣定当小心行事,绝不敢牵连陛下!”
“嗯,去吧。”隆正帝挥了挥手。
贾璋再次行礼,恭敬地退出了乾清宫。
离开乾清宫后,贾璋又立刻去大明宫求见太上皇。
结果毫无意外,太上皇听闻贾璋欲让秦可卿“假死”以彻底隐匿行踪的方案后,几乎未作犹豫便同意了。
让这两个孩子淡出所有人的视线,安稳地活着,是他最乐意看到的结局。
只要活着,长子血脉延续,对他而言就是一种慰藉。
同时,也没人能再利用他们的身份,搅动风云,威胁政权的稳定。
太上皇和隆正帝都同意,贾璋心中大定,这才离开皇宫。
接下来的事情,便需要周密筹划了,不能出现半点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