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作势也要捏他的鼻子。
本是因胆怯,故而伸出的手属于是虚张声势,根本不敢真的去碰。
可见他泰然自若地立于原地,躲都不躲了……不就是量她不敢吗?
反倒激起她的倔意,于是又壮着胆子将手伸去。
他轻轻一偏头,她手里便落了空。
安歌眼中带着些许的不服,又换了一只手去,他也只是脖子往后一扬,又轻松地避开,甚至脚步都不需要移动。
偏偏安歌个子小,只能到他肩膀处,要捏他的鼻子还得伸高了手去够。
安歌不禁有些挫败道:“不公平!”
“如何不公平?”他目光与声音皆是从容不迫,居高临下地望着身前的小丫头气鼓鼓的脸。
这姿态落入安歌眼里,更像是挑衅。
“你比我高!你低下来!”安歌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俯身。
“低下来你也够不着。”他唇边笑意更深,顺从地俯身来,拉近了距离。
未曾想安歌趁机一手勾上他的脖子,双腿一跃熟稔地攀上了他的腰,一整个挂在了他的身上。
晏鹤川浑身一僵,正错愕低头,对上这张骤然凑在他面前的娇俏面庞时。她带着得逞的笑意,指尖已然飞快地在他鼻尖上轻轻一捏。
“低下来你也捏不着~”她重复着他的语气,尾音却故意拖得长长的,带着胜利的得意。
晏鹤川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眼里落满无奈,旋即眸中神色更为复杂深沉。
他并未伸出手去托住她,只站直了身子,以商量的口吻说道:“下来……”
“我不!让你欺负我。”安歌反而顺势搂紧他的脖子,生怕掉下去。
“该习箭了……”晏鹤川不动如山,感受到她攀附在他身上的四肢力量,唇角微扬,话锋一转,“这般有力,应当会是习射艺的好苗子。”
“真的吗?”安歌最是听不得夸,闻言眼睛一亮,利落地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松了手。
见他面上笑意更浓,安歌发觉上当:“你诓我!”
“没有。”他将那把长弓拿回手上,递给了她,随后敛了笑意,正声道,“欲辨箭声,先得会射箭。”
安歌在岁末争鸣会上得他零星指点,并非完全生手。
加之这几日练琴,指腕力道也比从前凝实不少。
她接过那沉甸甸的长弓,依着当时他说过的话,拉开架势。
第一支箭软绵绵失了准头,刚脱弦便坠地,晏鹤川在她身后引导着她的动作发出第二支箭。
即正中靶心。
大致摸清楚该以什么样的力道发箭时,第三支、第四支虽然射偏了,但不至于距离过近。
“眼观靶心,意贯箭头,瞄准,再发。”晏鹤川在她身后帮她矫正了姿势。
他未将每一支箭都手把手地待着,而是看着姿势没有差错,便退开了半步。
安歌再次射出的箭虽上了靶,却离那红心仍有寸许之遥。
“我知道了!”她灵光乍现,忽然将手中弓箭塞到了晏鹤川的手中,“王兄等我一下!”
话音未落,就见那抹青白身影如风一般,快步出了月洞门。
晏鹤川放下弓箭,信步落座到一旁的石桌边,下人正好奉来了茶水糕点,于是他便安然在此处品茗等着。
安歌很快便赶回了,回来时手里多了两张墨迹未干的纸。
一张纸上潦草勾画了一个面目可憎、五官扭曲的人头像,狰狞丑陋。
另一张则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小字:叶书荣。
晏鹤川瞧见时便明了。看着她去将两张纸贴在了靶心处。
随后她去架上取回了弓箭,神情专注,还带了几分肃杀。
她一边想着早晚要替阿音姐姐杀了这个狗贼,一边心中的恨意也使得自己手中发出的箭更为有力。
不出一会儿,还真叫她正中了靶心。
“中了!”她回头朝着坐在树下的晏鹤川欣喜喊着。
晏鹤川看着那支箭羽,正贯穿着那张人头像的面中,心中甚慰:“不错!再站远些,接下来更需全神贯注,仔细听自己发箭时,箭脱弦的声音,与发出的距离有何不同。”
安歌信心满满,一想到这对面是叶书荣,练得更为起劲。
连晏鹤川喊她停下来喝会茶她都不为所动。
晏鹤川经这段时日的观察,知她是个有始有终的性子,无论学什么,只要开始了,便有种近乎倔强的韧性,即便再苦再累,也坚决不气馁。
瞧见夕阳已半沉,晏鹤川走上前来,在她欲再次搭弓挽箭之时,伸手取下了她手中的弓箭:“好了,今日就到此。”
“啊?我还没练够。”安歌意犹未尽,抬眼看了看天,“这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呢!”
“凡事需张弛有度,你今日进境已足可观,莫要急于求成。”他温声宽慰着,并将弓箭递给了正从长廊处赶来的下人,“收拾起来。”
引着她坐到石凳上,温声接着道:“此刻不觉疲累,是因你心神专注。若再练下去,明日这手臂怕是要酸胀得抬不起来,届时如何参加那琴艺考核?”
安歌脑中一转,好像是这么回事。
他拿着帕子轻轻拭去她额角的细汗:“今日表现甚好,允你今夜在府中烤鱼?”
安歌闻言眼中放着光,连忙攥住了他正为她擦汗时抬起的衣袖:“真的吗?”
“本王何时骗过你?”晏鹤川垂眼看着被她拽紧的衣袖,反问道。
“好诶!那我现在就去厨房,叫王婶备上香料!”
她立刻松开手,藏不住眉梢眼角的飞扬神采。起身后,顺势拿起石桌上的一块芙蓉糕,整个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便像只快活的小鹿,一蹦一跳地朝院外冲去。
连背影都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又一次,留下欲言又止的晏鹤川,望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无奈垂首,唇角不禁跟着上扬,连笑意里都盛满了已然习以为常的纵容与宠溺。
“哎呦小殿下,您慢些跑,当心脚下!”许内官那带着慈爱笑意的嗓音,隔着院墙远远传来。
待踏入棠院时,一眼便瞧见晏鹤川正端着茶盏,神色难得舒朗地坐在树下的石桌旁。
“这小殿下是为何事欣喜?跑得跟阵风似的,老奴瞧着都跟着欢喜。”许内官到晏鹤川身侧,微微躬身,布满皱纹的脸上也堆着喜悦。
“允她今夜可在府中烤鱼。”晏鹤川答着,声音也是难得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