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屋顶的裂缝斜切进来，落在陈稳脚边。他站着没动，手里那本记录本已经翻开，纸页被风吹得微微颤了一下。屋里的人都醒了，没人说话，但动作比往常快了一拍。
赵刚坐在角落，铁管横放在膝盖上，正用布条缠绕握柄。他抬头看了陈稳一眼：“你说要分责，现在就开始？”
“已经开始了。”陈稳把本子轻轻合上，走到屋子中央，“昨晚谁睡得不安稳，今天就最容易出错。我不指望你们一夜之间变成兵，但我得知道，每个人心里卡着什么。”
李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声说：“我怕药不够。要是再有人中毒，或者受伤严重……我拿不出东西救。”
“那就每天清点。”陈稳说，“你来记消耗，每顿口粮、每片药，都由你登记发放。这不是负担，是权力。你想留多少应急，自己定。”
她愣了一下，抬眼看他。
“你不是辅助。”陈稳又说，“你是决定谁能撑到下一场战斗的人。”
王强站在窗边，听到这话，转过身：“警戒呢？还是轮流？”
“你负责探路，但出发前必须和我对路线。”陈稳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摊开在地，“这是我昨晚画的周边地形草图。每一条可能的路径我都标了序号。你走哪条，我说方向，你判断可行性。探完回来，我们一起更新标记。”
王强走近，低头看图，眉头微动：“你连坡道的倾斜度都估了？”
“塔吊上看惯了高低差。”陈稳说，“我不管经验多老，只要还在这个队里，就得按节奏走。你冲得再快，踩空一步，后面的人全得跟着摔。”
林悦这时打开工具箱，取出三组零件，分别贴着不同颜色的胶带。“主用、应急、改装。”她一一摆在地上，“以后所有装备按这三类分配。谁用什么，提前报备，损耗记录由我来管。”
赵刚盯着那堆零件，忽然问：“那我呢？留守？还是又当替补？”
“你是协防员。”陈稳看着他，“任务不是打头阵，是护侧翼、断后路。异兽来袭时，你要判断它有没有后招；队友撤退时，你要确认没人掉队。这活不好显眼，但少了你，队伍就是残的。”
赵刚张了张嘴，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铁管，慢慢点了点头。
“还有我。”张宇的声音从墙角传来，低哑，“你们分得挺热闹，我算什么？累赘？还是随时能扔的炮灰？”
屋里静了一瞬。
陈稳没回头，只说：“你还没证明你想留下。但只要你在这屋檐下，就不会被推出去。这是我的话，不算命令，算承诺。”
张宇冷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林悦站起身，走到工具箱旁，又拿出一副护腕，放在地上，推到了张宇脚边。“多一副，坏了能换。”
张宇低头看了一眼，手指蜷了蜷，没伸手去拿。
陈稳扫视一圈：“从今天起，我们不是凑在一起的几个人，是一个队。我不需要你们立刻信我，但我要你们记住自己的位置。下次行动，不是靠蛮力拼出来，是靠分工活下来。”
话音刚落，他忽然抬起右手，吹响了挂在颈间的骨哨。
尖锐的哨声划破空气。
所有人一震。
“东侧三十米，发现异动！”陈稳声音沉下，“模拟敌袭，现在响应！”
林悦反应最快，立刻蹲下打开工具箱，抽出一根带钩索的金属杆，同时喊赵刚：“掩体连接件检查！”
赵刚本能地抓起铁管就要往外冲，脚步刚迈出去，猛地顿住。他咬牙，转身扑向墙边堆放的木板，和王强一起迅速搭起一道临时屏障。
王强翻身上了窗台，单膝跪地，目光扫向坡道方向，几秒后压低声音：“视野内无实体移动目标。”
李娜已经背起医疗包，蹲在屋角一处凹陷处：“避难点设在这里，空间够两人趴伏，入口窄，易防守。急救包可支持两人大出血处理，净水片备用三份。”
“演练结束。”陈稳收哨，看了眼手腕绑着的一截旧表带，“二十七秒。比上次快十一秒。”
他走到中间，环视众人：“林悦第一时间准备远程牵制，赵刚克制冲动完成协防布防，王强准确回报情况，李娜主动规划避难位点——这不是我在指挥，是你们开始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赵刚喘着气，额头上全是汗，手还攥着铁管，指节发白。他盯着地面，低声说：“刚才那一瞬间……我真的想冲出去。”
“但你没。”林悦接了一句，“你停住了。”
“因为你知道，这次不是一个人的事。”陈稳说，“以前你抢着往前冲，是想证明你能行。现在你停下，是因为你知道，整个队能不能行，也靠你这一停。”
赵刚没说话，只是慢慢松开了手，把铁管轻轻靠在墙边。
李娜低头看着自己记下的药品清单，突然抬头：“我刚才……居然没等别人吩咐，就直接选了避难点。”
“因为你已经是决策者了。”陈稳说，“不是谁指定的，是你自己走到了这一步。”
王强活动了下手腕，看向陈稳：“下次探路，我还是先锋。但路线图，我一定先和你对一遍。”
“好。”陈稳点头，“探-控联动，不能断。”
林悦把工具箱重新锁好，顺手将一张手写标签贴在箱盖内侧：**战斗组：长兵x2，钩索x1；支援组：替换零件x3，加固带x5**。她合上箱子，拍了拍灰尘：“以后物资进出，都按这个来。”
赵刚走到张宇面前，停下。两人对视片刻，他低声道：“你不试，怎么知道活不了？”
张宇没回应，只是低头看着脚边那副护腕。阳光照在金属扣上，反出一道细光。
陈稳走到门边，从墙缝里抽出一块薄铁片，上面刻着几道划痕。“这是新的标记方式，每隔五十米一组，深浅代表方向偏移。明天出发前，我会带人先去布第一批。”
他把铁片递给王强：“你负责检查标记是否清晰。”
王强接过，仔细看了看，点头：“明白。”
李娜把登记本夹进医疗包，坐回原位。她翻开一页，写下今天的药品存量，然后在下方加了一句：**止血粉剩余：2袋；镇定剂新增：2支。**
林悦拿起一把改过的短刃，在掌心试了试重心。刀柄加了防滑纹，刃口斜磨，甩出去不会轻易脱手。她收刀入套，抬头看向陈稳：“装备系统今晚能全部归档。”
赵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拆开铁管两端，检查内部卡簧。他动作很慢，但每一处都拧紧、确认。
屋外风声渐起，吹动枯叶刮过石阶。
陈稳站在中央，手里拿着那张新写的分工表。六个人的名字列在下面，每人一行职责，字迹工整。
他看了一圈，声音不高：“明天出发前，所有人都要清楚自己带什么、干什么、什么时候动、什么时候停。这不是演习了。”
林悦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你真的相信，这样就能走得更远？”
陈稳看着窗外远处的坡道，片刻后说：“我不知道能走多远。但我知道，现在这支队伍，终于不像一群逃命的人了。”
赵刚抬起头，手停在铁管的接口处。
李娜合上登记本，指尖在封皮上轻轻敲了一下。
王强站在窗边，肩背挺直，目光落在前方某一点。
张宇仍坐着，手指缓缓伸向脚边的护腕，碰了碰金属扣，又缩了回来。
阳光斜照进屋，照在桌面上那张分工纸上。边缘已被多人翻阅，折出细痕。尘埃在光柱中浮游，像未落定的命运。
陈稳伸手将纸页压平，指尖停留在“队长：全局调度，风险预判，应急预案”那一行。
门外，一阵碎石滚落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