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辉城，某处下水道交汇点。
亚伦一把扯下兜帽，露出一张年轻但憔悴到脱相的脸。
他的眼窝深深的陷了进去，嘴唇干裂起皮，只有那双眼睛，亮的吓人，像两簇在坟墓里烧的磷火。
他身上那件审判庭的白色神袍，在这片肮脏的地下世界里，干净的刺眼。
“我要见共和国的人。”
亚伦看着面前那个全身都罩在斗篷里的人，声音沙哑，但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楚。
“我有情报。”
那个被称为“送水工”的黎明议会接头人，斗篷下的身体纹丝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他只是安静的看着亚伦，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一个被斗篷扭曲过的，雌雄莫辨的声音才从阴影里传出来。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跟怀疑。
“你穿着审判庭的袍子。”
亚伦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
“就因为这身袍子，它就是我最大的价值。”
他伸出手，厌恶的揪了一下自己纯白的衣角。
“我知道，你们的人一直在躲净化者的搜捕。你们想知道他们的巡逻路线，对不对？”
“而我，可以直接给你们审判庭今晚的抓捕名单。”
送水工沉默了。
污水流动的声音，在这片死寂里显得格外清晰。
亚伦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像两把淬了毒的小刀，正一寸一寸的刮着他的脸，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名单可以伪造。”
送水工的声音比刚才更冷。
“这种廉价的见面礼，证明不了什么。我们需要更有价值的东西，来证明你的诚意。”
诚意？
亚伦听到这两个字，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
那笑声一开始很轻，很压抑，像喉咙里卡了一口血。
然后，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在这狭窄的下水道里来回冲撞，听起来格外渗人。
送水工的身体，几不可查的向后撤了半步。
“诚意？哈哈哈......好一个诚意！”
亚伦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猛的抬起头，那双亮的吓人的眼睛死死盯住送水工。
“我的老师，希尔曼学者，那个你们黎明议会一直想拉拢的老顽固，今天上午，就在中心广场，被绞死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狠狠的扎进送水工的耳朵里。
“我的家人，我的父亲，母亲，还有我那个只有十二岁的妹妹，就因为被怀疑跟老师有过来往，刚刚，就在一个小时前，被关进了‘静默地窖’。”
亚伦的声音猛的一顿。
他死死的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个诚意，够吗？”
静默地窖。
当这四个字从亚伦嘴里蹦出来的时候，那个一直像雕塑一样的送水工，身体猛的一僵。
尽管他的动作很细微，但亚伦还是捕捉到了。
那是审判庭最黑暗，最秘密的监狱，没人知道它在哪，更没人知道，有多少人在里面无声无息的烂掉。
黎明议会，还有共和国的情报部门，为了找到它，已经折了不下二十个好手。
亚伦看出了他的反应。
那张憔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惨烈的，近乎疯狂的笑意。
“我知道它在哪。”
他向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像魔鬼在耳边低语。
“我甚至知道，地窖的守卫，每两个小时，会通过一条不为人知的密道去换防。而那条密道......连接着大教堂的忏悔室。”
亚伦从怀里摸出一把平平无奇的黄铜钥匙，手腕一抖，扔在了地上。
钥匙撞在湿滑的石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格外刺耳的“叮当”声。
“这是忏悔室的备用钥匙。今晚，共和国的人就可以用它，去亲自验证一下，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说完，缓缓的抬起头。
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穿透了送水工兜帽的阴影，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他的声音不再激动，也没有了刚才的疯狂，反而平静的可怕。
“我不是来投诚的，我是来复仇的。”
“我没办法亲自杀了奥格索斯和克洛维那两个杂种，但你们可以。”
“把我当成一把刀，一把能插进他们心脏里的刀。”
亚伦一字一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句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的誓言。
“我将成为你们，最锋利的刀刃。”
下水道里，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只有那把静静躺在地上的黄铜钥匙，在远处微弱火把的映照下，反射着一点点幽暗的光。
送水工深深的看了亚伦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亚伦看不懂。
有震惊，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审视。
像一个经验老到的铁匠，在审视一块刚刚淬火的钢。
终于，他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钥匙。
入手冰冷，却又沉重的烫手。
“在这里等我。”
送水工丢下这句话，转身，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身后那片更浓的黑暗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亚伦就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
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只是眨了几下眼。
臭气熏天的下水道里，他第一次感觉不到恶臭，也感觉不到寒冷。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复仇两个字，在反复的回荡。
终于，一个脚步声，从黑暗的通道深处传来。
不快，不慢，每一步都像踩在亚伦的心跳上。
一个新的，同样笼罩在斗篷里的人影，出现在了亚伦面前。
这个人比之前的送水工更高大一些，身上那股肃杀的气息，也浓烈的多。
他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我是共和国对外情报部的三号联络员。”
那个声音，比下水道里的污水还要冰冷。
“你的情报，已被初步证实。”
他抬起头，兜帽下的目光，像鹰一样锐利。
“说吧，‘利刃’先生，我们需要你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亚伦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火焰般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