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无声无息,仿佛连时间都已凝固。沈清澜的意识漂浮在这片虚无之中,没有方向,没有感知,只有一种被彻底撕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残破不堪的钝痛感。上一次在苏黎世“镜厅”的经历,与此刻相比,简直如同儿戏。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如同针尖般刺入这片混沌。紧接着,是声音——一种低沉到几乎要融入血液嗡鸣的震动,仿佛来自地心深处,又仿佛来自宇宙洪荒。这声音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穿透力,震得她每一根骨头都在哀嚎。
她艰难地睁开眼。
视野内是一片令人疯狂的景象。四面八方,上下左右,全都是光滑如镜的界面。但这里的镜面,并非苏黎世那个球体所能比拟。它们更加巨大,更加完美,材质非金非玉,泛着一种冰冷的、仿佛有生命流动的幽光。无数个她的影像被无限反射、折射、扭曲,层层叠叠,延伸到视野的尽头,构成一个光怪陆离、没有出口的迷宫。光线不知从何而来,无处不在,柔和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压迫感,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某个神只遗弃的、凝固的梦境。
这就是“顶点”基地真正的“镜厅”核心——“镜渊”。
沈清澜发现自己站在球体底部中央的一个悬浮平台上,平台微微散发着柔和的白色光晕,是这片镜像迷宫中唯一看似稳固的基点。她的手腕和脚踝被无形的能量场轻轻束缚,虽不疼痛,却明确宣告着她作为“实验品”的定位。艾琳娜·冯·霍恩和几名穿着白色科研服的技术人员,如同幽灵般站在平台外围一圈更高的环形观察廊上,隔着单向透明的特殊材质,冷漠地注视着下方。
“开始适应性共鸣测试。”艾琳娜的声音通过不知隐藏在何处的扩音器传来,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记录所有生理及精神参数波动。强度,一级。”
几乎在艾琳娜话音落下的瞬间,沈清澜感到脚下的平台轻微震动起来。四周的镜面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那些原本静止的、无数个她的影像开始微微扭曲、波动,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同时,那种低沉的嗡鸣声陡然增强,化作实质般的能量波动,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穿透她的肌肤,侵入她的骨髓,直抵灵魂深处!
“呃……”沈清澜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冲击,更是一种精神层面的碾压。无数杂乱无章的信息碎片、扭曲的光影、尖锐的噪音,伴随着难以言喻的撕扯感,疯狂地冲击着她的意识防线。她感觉自己像一艘暴风雨中的破船,随时可能被这能量的狂潮彻底撕碎。
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试图对抗这股毁灭性的力量。但一级强度已然如此,她不敢想象更高级别的测试会是什么样子。汗水瞬间浸湿了她的额头,眼前开始出现重影和闪烁的黑斑。
观察廊上,艾琳娜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数据流。“生命体征:心率飙升,血压升高,肾上腺素激增。精神波动:出现剧烈紊乱,防御机制激活。能量共鸣度:初步检测到微弱谐频……还不够。”她冷冰冰地评价道,“提升至二级强度。”
指令下达,镜厅内的能量场骤然变得更加狂暴!镜中的影像不再是波动,而是开始疯狂地旋转、碎裂、重组,形成令人头晕目眩的漩涡!嗡鸣声变成了尖锐的嘶鸣,仿佛有无数根钢针直接刺入大脑!沈清澜再也无法站稳,双膝一软,跪倒在平台上,双手死死抱住头部,发出痛苦的呻吟。她的视觉、听觉、甚至触觉都开始失真,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崩塌。
就在沈清澜的意识即将被彻底冲垮、陷入无边黑暗的临界点,一种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极致的痛苦,仿佛点燃了某种潜藏在她血脉深处的、沉睡已久的东西。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她心脏的位置涌出,迅速流向四肢百骸。这股暖流所过之处,那肆虐的能量冲击带来的撕裂感似乎被稍稍抚平了一些。与此同时,她混乱的脑海中,那些疯狂冲击的信息碎片,不再只是无序的噪音,而是开始呈现出某种……模糊的“纹理”和“流向”。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正前方一面巨大的镜壁。在那疯狂扭曲的影像漩涡深处,她不再仅仅看到自己破碎的倒影,而是“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如同电流般流淌的、淡蓝色的能量轨迹;一些不断生灭的、类似古老文字的奇异符号;甚至能隐约感知到这些能量正被引导着,汇聚向球体深处某个特定的、散发着更强烈波动的“节点”!
这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用一种全新的、源自血脉本能的“感知力”捕捉到的!是母亲林晚秋留给她的天赋?在生死关头被极限压力激活了?
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抓住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她不再试图用意志去硬抗能量的冲击,而是尝试着放松紧绷的精神,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体内那股微弱的暖流,去“触摸”、去“阅读”周围那狂暴的能量场。
起初极其艰难,如同在狂风巨浪中试图稳住一根绣花针。但渐渐地,她发现当自己的精神频率与某个特定的能量波动产生微弱的“同步”时,那部分的冲击力就会显着减弱。她开始尝试主动调整自己的呼吸和意念,去“贴合”那些能量的流动轨迹。
痛苦依旧存在,但不再是纯粹的、毁灭性的折磨,而是夹杂了一种奇异的、如同解谜般的专注。她仿佛一个溺水者,在滔天巨浪中偶然抓住了一根稻草,并凭借着求生的意志,开始学习如何利用这根稻草来浮出水面。
也正是在这种奇特的、半清醒半恍惚的状态下,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熟悉和亲切感的意识波动,如同风中残烛般,穿透了狂暴的能量场,轻轻触碰到了她的精神边缘。
那波动中蕴含的信息支离破碎,却让沈清澜瞬间如遭雷击!
“……清……澜……我的……女儿……”
是父亲!是苏文山的精神意识!他真的在这里!就在这个基地的某个地方!他在尝试联系她!
“三级强度!”观察廊上,艾琳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贪婪。屏幕上显示的数据发生了显着变化:沈清澜的生命体征虽然依旧处于高危状态,但精神波动的紊乱度在经历一个峰值后,竟然开始出现奇异的平缓期,并且与镜厅能量场的共鸣谐频强度在稳步提升!这种在极限压力下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出现适应性进化的现象,正是她梦寐以求的!
更强的能量如同海啸般涌入镜厅!沈清澜刚刚建立起的微弱平衡瞬间被打破,父亲的精神连接也被强行中断!她惨叫一声,感觉全身的细胞都要被碾碎,刚刚觉醒的感知力在更狂暴的冲击下变得模糊不清。
然而,这一次,与之前纯粹的绝望不同,一股强烈的、源自血脉亲情的呼唤和一定要活下去找到父亲的信念,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支撑着她濒临崩溃的意识。她不再被动承受,而是凭借着一丝残存的清明,疯狂地运转着刚刚获得的感知力,在能量的狂潮中艰难地捕捉着父亲残留的波动方向,试图再次建立连接,哪怕只能得到只言片语的信息!
实验不知持续了多久,当能量场终于缓缓减弱,镜面恢复平静时,沈清澜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瘫软在平台上,意识陷入半昏迷状态,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观察廊的屏障升起,艾琳娜快步走下,来到平台边。她看着屏幕上记录的、那一段在三级强度下出现的、短暂却清晰的深度共鸣数据曲线,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的光芒。她俯下身,指尖轻轻拂过沈清澜被汗水浸透的额发,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果然……林晚秋的血脉,才是真正的‘钥匙’。苏文山,你女儿的价值,远超你的想象……”
而她并未察觉,在沈清澜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凭借着最后一股狠劲与父亲建立的那一刹那连接中,一个模糊的、带有强烈警告意味的坐标信息,如同烙印般,刻入了她的潜意识深处——那似乎是苏文山被囚禁的具体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