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菲忽然懂了点儿什么。
她低下头沉吟片刻，没有接云筝这话。
云筝也不再多言此事，转而问道：“对了，你帮本宫盯着书院那边，可有消息？”
李芳菲嗯了一声，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给云筝：
“娘娘之前让我安排人手，观察书院女子们拿了银钱后的动向。”
“这是数月来的结果。”
“那些受娘娘资助的女子中，大多都没怎么花用，毕竟，书院的笔墨纸砚都是上好的，不必她们自己购置。”
“有人年纪轻些，出去买了些胭脂水粉，有人买些吃食，基本都是自己用了。”
“只有三个女子，一个是未嫁女， 拿到银子转头就去接济父母和弟弟了，一个则是因无子而被婆家休妻，拿了银子送回去给前婆家示好，最后一个挺有意思，她自己也有钱，在书院旁买了很小的院子，养了个白净小厮在里面。”
“这是具体的名单，以及她们每个月五两银子的具体流向。”
云筝接过来看了一眼，有些意外。
因为，这些女子中将银钱拿去补贴家人的，并不多。
远远低于她的预计。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女子自甘轻贱。
为了别人委屈自己，她们会视为一种美德。
但没想到书院的这二十多个人，只有那么几个还秉持着这种“美德”，以德报怨，去接济伤害过她们的人。
云筝点头笑道：“嗯，我粗略看了一下，都还好，后面不用盯着了，只要不影响学业，暂且由她们去。”
李芳菲应下了，随即又想起一事：“哦，还有，你还记得书院里那个独自带着婴儿的卞氏吗？”
“记得啊，怎么了？”云筝问。
“她请假离去已经有几天了。”
“书院管事起初以为，她带孩子去看病或是回了娘家。”
“但这一连数日未归，也无人知其去向，您看要不要我派人去找？”
云筝眉头一皱：“书院丢了两个大活人，管事怎么不跟我报？”
李芳菲说：“卞氏是按照规章请假的，管事怕是也不知道应不应该上报。”
云筝想了想也是，她对书院的管事只是交代了吃穿用度，但也说了来去自由。
如果卞氏是自己选择离开，管事也不会说什么，只是她自己放弃机会罢了。
若是别人，云筝也就算了，但卞氏……她是有点印象的。
她随即跟李芳菲说：“没事，我让顾轻弦派人去吧，你的人就算找到了，遇到什么事儿也不方便直接出手。”
“嗯，也是。”李芳菲说。
两个人闲话片刻，李芳菲就离开了。
她这一去，可比顾轻弦下江南要更远。
云筝也给了她一张空白的笺纸，并给她演示了移形交换的用法，让她有事情就写在纸上，每七日交换一次。
李芳菲简直惊呆。
差点把云筝当了天上会术法的仙女。
如果军中能有这样的东西传递军令，那何愁北境不定？
……
李芳菲离开之后，云筝没有耽搁，又去找周允祚了。
周允祚没什么精神。
云筝来时，他正靠在软榻上由御医换药。
云筝把卞氏失踪一事说了一遍，末了道：
“陛下，书院女子乃臣妾一手选拔，为的是陛下有一批绝对可信的自己人。”
“现在却有人失踪……臣妾想请陛下旨意，让飞龙司顾大人协助查探此事。”
周允祚对卞氏这种小人物，自然没什么印象。
但听云筝一说，点了点头，让张金宝去跟顾轻弦说一声。
他顿了顿，又困惑地看着云筝，问：
“不过，筝儿，顾轻弦向来与朕不对付，自然，朕年少不懂事，先前在东宫也对他多有羞辱。”
“朕登基后，他虽因救驾有功得了封赏，但私下对朕也还是一张冷脸。”
“所以，他当时为什么要帮朕呢……”
云筝心中暗道，他帮的哪是你？
他帮的明明是我。
但这话是万万不能说的。
她装作思考了片刻，替顾轻弦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陛下多虑了。顾大人身为飞龙司司正，护卫皇室、稽查要务本就是他的职责。”
“先前宫变之夜，他能力挽狂澜，不正说明他心中存着社稷安稳，忠于的朝廷，是陛下这个天子吗？”
“至于昔日些许龃龉，他和陛下都是大男人，哪还能计较个不停啊？”
“如今陛下登基，乾坤已定，顾大人是聪明人，就算再受陛下欺辱，也断然不会因私废公吧。”
周允祚听着，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他哼了一声说道：
“或许吧。说到底，还是朕如今已登大宝，君临天下，他顾轻弦再傲，也不过是妓子所生的贱籍出身，如今，也不得不认清现实，臣服于朕。”
云筝心里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但还得维持着温柔浅笑，附和道：“是啊，陛下龙章凤姿，令人心折。”
周允祚笑了笑。
还是他的昭贵妃说话就是好听，他腿上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
顾轻弦动作很快，第二天就找到了卞氏，过来回话。
云筝正好也在。
“陛下吩咐的事，查清了。”顾轻弦对周允祚说话，还是一如以往的言简意赅。
“情况如何？”周允祚问道。
“人被她的夫家抓回去了。”顾轻弦道。
云筝眉头一蹙：“什么叫抓回去？”
“她不是寡居一人，才带着孩子入书院的吗？”
顾轻弦摇头说道：“卞氏原籍滁州，其父早亡，由兄嫂抚养长大。”
“其兄嫂贪图二两银子聘礼，将她嫁给邻县一个患有脑疾的男子为妻。”
“那男子家境尚可，但性情暴躁，对卞氏动辄打骂，公婆亦非善类。”
“卞氏不堪忍受，数月前找到机会，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女儿逃了出来，刚好被金宝公公派出去的人收留，才进了娘娘的书院。”
周允祚放下手上的笔，有点没有太搞懂：
“可是，她如今在书院，每月有五两月银，比她兄嫂卖她的价钱高出一倍还多。”
“将那二两银子还了那夫家便是了，何至于被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