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皇上病重无法出席,今年的端午家宴不能大办。
早日,淑妃就派人来东宫说了,一切从简,只在宫中设宴,邀请的也只皇室宗亲以及后妃家眷。
气氛不似往年热烈,却也维持着皇家的体面。
然而,宴席一开始,气氛就很微妙。
皇帝病着,无人有权解除萧皇后的禁足。
故而此次家宴,仍由代掌凤印的淑妃主持。
淑妃资历深厚,性子圆滑,倒也压得住场面。
宴席刚开,四皇子周允祺便起身向淑妃敬酒。
他生得一身书卷气,言语也温和:
“淑妃娘娘操持宫务,辛苦备至。今日端午佳节,一家团圆,唯独母后未能列席,儿臣心中实在难安。”
“不知娘娘可否通融,请旨让母后出宫,也全了这团圆之意?”
他语气恳切,纯孝之心,声音又好听,实在是让人很难拒绝。
淑妃却端着酒杯,同是温和笑容。
她轻轻抿了一口酒,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四皇子孝心可嘉,本宫感同身受。”
“只是皇后娘娘凤体欠安,需静心调养,这是陛下亲口下的旨意。”
“本宫虽暂代宫务,却也不敢擅自违背圣意,惊扰了姐姐静养呀。”
“四皇子这份孝心,待陛下龙体康健,皇后娘娘凤体痊愈,再尽不迟。”
她四两拨千地全了场面,又堵住了四皇子的嘴。
一旁性子急躁些的九皇子还想再说什么,太子周允祚却已率先端起了酒杯:
“今日端午佳节,难得齐聚。”
“父皇虽未能亲临,然心念诸位。孤代父皇,与各位共饮一杯。”
“愿我朝永祚,国泰民安,也愿父皇早日康复。”
他打断了九皇子,众人纷纷举杯应和。
淑妃也笑容满面地看向坐在周允祚身旁的崔玉琴,亲切地夸赞道:
“早闻崔家玉琴,八九岁时便有才女之名,诗书琴画,无一不精。”
“今日一见,果然钟灵毓秀,气度不凡,与太子殿下真是佳偶天成。”
虽然知道是场面话,但崔玉琴心中也很受用。
她保持着得体的笑,谢道:“淑妃娘娘过奖了,儿臣愧不敢当。”
“些许薄名,不过是家中长辈疼爱,外人谬赞罢了。”
她目光转到了姿态闲适的云筝身上,声音清脆道,
“而且,儿臣这点微末才学,实在算不得什么。”
“倒是听闻云侧妃,深得殿下信重,不仅能自由出入殿下书房,更能为殿下分忧解难,想必更是才情卓绝,远非儿臣所能及。”
“今日佳节,不知云侧妃姐姐,可愿让大家领略一番风采?”
她的话一出,经了几十年宫斗的淑妃当然秒懂。
所以,淑妃不接话了。
东宫小辈的争斗,她不掺和。
而数道目光投向了安静坐在那里的云筝。
周允祚蹙眉看向崔玉琴,显见的不悦了。
但崔玉琴毫无察觉。
她只是盯着云筝,等着看她惊慌失措的狼狈模样。
一个宫女出身的下贱胚子,能懂什么?
今日,便要她在殿下面前原形毕露。
可云筝只是缓缓放下银箸,用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说:
“太子妃娘娘谬赞了。”
“臣妾微末之技,不过是偶尔为殿下整理文书时,略识得几个字,懂得看些账目罢了。”
“实在是实在不敢当才情卓绝四字。”
“比之娘娘自幼受崔公教导,诗书熏陶,实在是云泥之别,岂敢在娘娘面前班门弄斧?”
云筝这话说得懂事,周允祚心里舒服了些。
但崔玉琴哪里肯放过她,认定了云筝这是露怯,是在找借口推脱。
她的语气不自觉有几分咄咄逼人了:
“云侧妃何必过谦?本宫既然都开口让你表演了,你还推三阻四的,莫非是瞧不起本宫?”
“还是说,你觉得自己那点狐媚手段,难登大雅之堂,怕当众出丑么?”
周允祚眉头直接皱起来了,喊了一声:“玉琴。”
众人也都觉得,这崔家女也太过分了些吧。
东宫的事情大家多少都有些耳闻,但这里不是东宫,这是皇宫家宴。
她跟侧妃那点小事儿不回去闹,非要搅了大家的兴致不成?
淑妃仍然不说话,不掺和,只是心里觉得,这位新太子妃怕是走不远了。
云筝轻叹一口气,说:
“娘娘言重了。臣妾确实是出身微寒,见识浅薄,所闻所见,多是民间疾苦,生计艰难。心中所思,亦是柴米油盐,庶务俗事。”
“不比娘娘,生于钟鸣鼎食之家,长于锦绣堆中,眼中所见是风花雪月,心中所念是诗词歌赋,高雅脱俗。”
国事多艰,皇上还病着,云筝表明了不想跟崔玉琴一般计较。
可崔玉琴还以为,云筝是在夸她出身高贵,才学高雅呢,立刻说道:
“果然是下贱出身,目光短浅,不懂何为真正的贵族风范与才学。”
“如此,你只需要为前几日对本宫不敬的事情,向本宫道歉,今日,本宫就放过你,不让你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云筝的唇角弯了一下,淡然道:
“臣妾不知道太子妃在说什么。”
“说句不敬的话,这阵子朝堂后宫谁都知道,把东宫闹得鸡犬不宁的人不是臣妾吧。”
“太子妃如此强势逼人,执意要考校臣妾,臣妾若再推辞,倒显得不识抬举了。”
“也好,这笔墨纸砚宫里都是现成的,作诗,或是作画,都算方便。”
“娘娘您想比什么,直接说吧。”
全场寂静。
崔玉琴也愣住了。
虽然她是想用自己的才学拉踩云筝,但她可没有明说出来。
毕竟,她是太子妃,这怎么能明说?
云筝这个贱婢,却直接把话挑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