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第二次响起的时候,我正盯着主控台右下角的声谱图。那道0.3秒的脉冲波刚消失,铃声就来了,像是掐着时间点打来的。
我没犹豫,直接拔掉了程控电话背后的电源线。
听筒还在响,但声音断得干脆。屏幕上的备用中继端口绿灯熄灭,信号流归零。
“断了。”我说。
苏晨站在工具架边,手还抓着屏蔽钳,指节绷紧。他没动,也没应声,只是眼睛一直盯着那部哑掉的电话,像是怕它再活过来。
我走过去,把钳子从他手里拿下来,放回工具包。“不是什么高科技手段,就是有人在墙外接了条线,想吓我们。”我说,“但他们不敢靠近,连脸都不敢露。”
他点点头,动作很轻,像怕惊动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他的呼吸有点乱,肩膀微微起伏,手套还没戴好,一直挂在手腕上晃着。刚才他还主动要跟我去d区底舱排查线路,现在却站在这儿,一步没挪。
“你在想什么?”我问。
他抬眼看了看我,又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工兵铲的卡扣。
“哥……”他声音压得很低,“我们真的能守住吗?”
我没立刻回答。
他知道危险,也见过赵强翻墙的样子。可真正让他怕的,不是那个人影,而是看不见的东西——那些藏在暗处的手,能摸到我们的线路,能知道屋里的事,甚至知道我的名字。
这种感觉,就像住在一间玻璃房里,你以为关好了门,其实外面早就有人拿着锤子,在等你松懈。
“我也想过守不住。”我说。
他猛地抬头。
“第一天我就在想,要是他们带枪,带人,带切割机砸门怎么办?我想过很多次。”我靠着控制台坐下,和他平视,“但我发现,只要门没破,灯还亮着,水还有,我们就没输。”
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他们打这个电话,不是为了谈判。”我继续说,“是试探。他们在看我们会不会慌,会不会开门跑,会不会互相猜忌。只要我们还在屋里,还在动,还在查线索,他们就在输。”
他慢慢把手套摘下来,放在一旁的柜子上。
“可万一……他们人更多呢?”
“那就一个一个打退。”我说,“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苏瑶也不会。这屋子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我们三个的。谁想进来,就得先踩着我们三个的尸体。”
他怔了一下。
我站起身,走到武器柜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支未拆封的防暴棍,递给他。
“你不用非得冲出去拼。”我说,“但你要记住,你现在做的事,不是帮忙,是在守护。修线路是你,查信号是你,以后巡检盲区也是你。少了你,这个屋子就不完整。”
他接过棍子,没看我,低头检查锁扣是否牢固。动作很慢,但每一处都认真确认。
我能感觉到他在调整自己。不是硬撑,而是在把恐惧一点点压进心里,换成别的东西。
脚步声从医疗区传来。
苏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盒。
“刚才心跳有点快?”她轻声问苏晨。
他摇头:“不是身体的事。”
她没坚持,只是把药盒放回口袋,站到我们旁边。
“我记得刚进来那天,我还以为活不过三天。”她说,“水不够,药不多,外面全是喊声。可后来我发现,只要有人在做事,有人在说话,我就还能撑下去。”
苏晨抬头看她。
“你们都在做决定,我在跟。”他说,“可我不想只是跟着了。”
我看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把防暴棍插进腰侧的绑带里,拿起工兵铲。
“哥,下次巡检,让我去外墙盲区。”他说,“我知道他们怎么避开红外感应。我可以顺着排水管往下查,看看有没有新的接入点。”
我没点头,也没反对。
“你知道那里冷,风大,而且一旦出问题,救援要三分钟才能到?”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因为那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他说,“也是最可能被人动手脚的位置。如果我不去,总得有个人去。我不想再躲在监控后面看别人冒险。”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那一瞬间,我看到的不再是那个缩在角落、听到动静就紧张的少年。他是这个屋子里的一根支柱,正在一点一点立起来。
苏瑶轻轻碰了下我的手臂,朝主控屏努了努嘴。
热成像画面里,西墙依旧空着。警戒灯一圈圈扫过围墙顶部,红光划过积雪,映出几道浅痕。
“风把雪吹歪了。”她说。
我盯着那几道痕迹。不是脚印,也不是滑落的轨迹,更像是某种重物拖行后留下的压痕。
“明天我要出去一趟。”我说,“采购最后一批密封胶条和绝缘材料。发电机房的接口还需要加固。”
苏晨立刻看向我:“什么时候?”
“等天亮,七点前出发。”我说,“来回不超过两小时。你负责留守,全程监控外围动态。如果有异常,按三级预警流程处理——先切断非必要电源,再启动备用摄像头组,最后通知我返程。”
他点头,掏出随身记录本,快速写下要点。
“我会盯住所有盲区。”他说,“特别是d区南侧那段塌陷墙。那边土层松,容易挖洞。”
我嗯了一声。
苏瑶转身走向医疗柜,拿出一份应急包,重新检查内容物。她的动作很稳,没有多问,也没有劝阻。
我知道她在担心,但她选择了信任。
时间在安静中滑过。
墙上倒计时显示:**三小时二十六分钟**。
我坐回主控台前,调出厂区结构图,标记出几个潜在入侵路径。苏晨站在我身后,指着通风井下方的一段暗管。
“这里以前是老厂区的通信通道。”他说,“如果有人懂线路布局,可能会从这儿穿进去,绕开主监控。”
我放大那片区域。
混凝土壁厚四十厘米,内部直径六十公分,常年封闭,入口被钢筋焊死。理论上没人能进去。
但理论上,也不会有人能让一部断网的电话响两次。
“你记一下。”我说,“等我回来,我们一起排查这段。”
他拿出笔,认真记下。
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一声短促的电流音。
不是脉冲,也不是拨号信号,更像是一段极短暂的数据传输结束后的余震。
我立刻暂停所有画面,回溯音频记录。
十五秒前,b区储水罐附近的环境麦克风捕捉到一次0.2秒的高频震动,频率接近无线射频干扰波段。
我调出频谱分析界面。
一条细小的波纹闪过,持续时间不到半秒,来源方向指向围墙外三十米的废弃配电房。
那个房子早就断电,连门都被水泥封死了。
但现在,有人在那里发了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