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刚站在门口，手里那份物流单边缘已被攥得发皱。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像铁锤砸在石板上：“陆哥，北线第二批货……刚接到通知，又被拦了。”
陆轩没抬头，手指在桌面缓缓划过，像是丈量一段无形的距离。他刚放下与林娜的电话，答谢会的筹备正在推进，名单也已确认。可这消息来得太过准时，准得像是有人掐着秒表等他松劲。
他接过单子，目光扫过清关编号与滞留口岸，眉头未动，心却沉了一寸。上一次谈判，吴峰和杨芳让步得太快，快得不合常理。他说要优先拨付扩建资金，陆轩给了共签权；他说要协调组有建议否决权，陆轩点了头。一切看似妥协，实则步步嵌套。而如今，货再度被卡，说明真正的关卡从没解除。
这不是疏漏，是设计。
他把单子轻轻放在桌上，转身走向白板。上面还留着昨日会议的数据图示，市场增长曲线高高扬起，用户满意度数字鲜红刺眼。可在这光鲜背后，有一条暗流正悄然涌动。他拿起笔，在“信任值=市场权重”下方，写下三个字：谁受益？
答案不言自明。
他拨通马亮电话，声音平静：“来一趟，单独。”
不到十分钟，马亮推门而入。他没坐，站在办公桌前，背包里取出一台加密终端。陆轩关了灯，屏幕蓝光映在两人脸上。
“查吴峰、杨芳，过去三个月所有关联账户。”陆轩说，“重点看离岸中转、第三方代付，尤其是谈判前七十二小时内的资金流动。”
马亮点头，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数据一层层剥开，伪装成贸易结算的转账记录浮现出来。一家名为“南星物流”的空壳公司，在谈判前夜接收一笔五百万美元注资，来源注册地为加勒比某免税区，资金路径经过三重中转，最终指向一家名为“杰森贸易”的实体——而该公司七成股权由杰克旗下基金控股。
“时间点太巧。”马亮低声说，“这笔钱到账后不到六小时，吴峰就主动提出重新谈判。”
陆轩眼神不动，继续问：“杨芳那边呢？”
“她三家门店的清关延误期间，合作的物流公司承接了两批免税电子产品，发货方正是杰克在当地的代理公司。时间完全重合，而且——”马亮顿了顿，“那家物流公司三个月前还是小规模运营，突然增购了十五辆重型货柜车，资金来源不明。”
办公室陷入沉默。空调低鸣，屏幕数据仍在滚动。
这不是简单的利益交换，是布局。有人在用合作当掩护，用让步当诱饵，等着樊星阁放松警惕，把南美市场的命脉一点点交出去。而所谓的“转机”，不过是陷阱的开端。
陆轩站起身，走到窗边。楼下大院里，第三辆印着红色火花标志的货车正准备出发，车身上挂着南美合作方的标识，鲜艳得像一面战旗。可他知道，这旗帜下，已有裂痕悄然蔓延。
“继续查。”他说，“不要碰他们的主账户，也不要动海关系统。找本地线人，盯住那几个稽查组主管的日常动向，尤其是他们和杰克代表的接触记录。”
马亮收起设备：“怕打草惊蛇？”
“现在撕破脸，损失的不只是几批货。”陆轩回头，“是整个南美市场的根基。我们刚站稳脚跟，不能被人一枪挑了旗杆。”
马亮点头离去。
陆轩重新坐下，打开内部通讯系统，调出答谢会的筹备进度。邀请函已发出大半，场地布置、安保方案、用户代表名单全部就位。他盯着屏幕，忽然在邀请名单末尾，加了两个名字。
海关稽查组主管，杰克驻南美代表。
林娜很快回复确认，语气平静：“已更新名单，对方表示‘深感荣幸’。”
陆轩嘴角微动，没笑。荣幸？他们等这一刻，恐怕比谁都久。
他拿起笔，在马亮的简报上圈出“资金异常”四字，又在旁边写下两个词：缓进，设饵。
他知道，对方想让他以为自己赢了。想让他放松戒备，把调度权、数据链、物流通道一步步交出去。可他更清楚，真正的较量，从不在谈判桌上，而在看不见的暗处。
他打开加密通讯，给赵宇发了一条指令：“南美所有新项目资金拨付，改为分阶段释放，每阶段需经我亲自审批。另外，启动备用物流通道测试，七十二小时内完成首单模拟运输。”
命令发出后，他靠在椅背上，闭眼片刻。不是疲惫，是思索。吴峰和杨芳是否完全知情？还是也被蒙在鼓里，成了棋子？若他们是被迫配合，那背后施压的力量，远比想象中更狠、更准。
他睁开眼，拨通胡军电话：“你带两个人，明天去杨芳店里，名义上是调研用户反馈，实际盯住她店外的动静。尤其是陌生车辆、频繁进出的人员。”
“明白。”胡军声音沉稳，“需要动手吗？”
“不动手。”陆轩说，“只观察，只记录。让他们以为一切如常。”
电话挂断，办公室重归寂静。
陆轩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红笔，在“谁受益？”下方，又添一行字：谁急，谁漏。
他相信，再精密的局，也会有破绽。只要对方贪心不止，动作不停，总会露出马脚。而他要做的，不是冲上去撕破脸，而是等，等一个能把所有暗流都翻上台面的时机。
窗外天色渐暗，城市灯火次第亮起。樊星阁总部大楼依旧灯火通明，像一座不眠的堡垒。
第二天清晨，林娜送来最新物流报告。北线第二批货仍在滞留，但海关方面传来消息，称“正在加快审核流程”，预计“近日放行”。
陆轩看完，没表态，只说了一句：“答谢会的舞台，按最大规模搭。”
中午，马亮发来新情报：吴峰名下另一家关联公司，昨夜与杰森贸易签署了一份“市场咨询合作协议”，服务费高达三百二十万美元，付款周期为七日。
陆轩盯着这条信息，良久未语。
他终于确认，那场谈判的“转机”，根本不是妥协，而是收网的信号。
他拿起笔，在记事本上写下一行字：让他们以为鱼已上钩。
然后拨通林娜电话，语气如常：“答谢会那天，请海关和杰克代表坐前排。就说——我们得当面感谢他们，这些天的‘通力配合’。”
话音落下，他抬头看向窗外。
一辆黑色商务车正缓缓驶入大院，车身上没有任何标识，车窗深色，几乎不透光。
车停稳后，副驾驶门打开，一只皮鞋踩在地面，鞋面锃亮，一尘不染。
陆轩没有动，只是将手中笔轻轻放下。
那辆车，他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