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灵而又略显伤感的曲调从少女口中徐徐唱出,似是早已将歌词里的残酷与痛苦体会到淋漓尽致,每唱一句的末尾似乎都会带有少女那若有似无的丝丝颤音。
直播间的观看人数突然由“0”变成了“1”。
蔡秀景一边唱着一边抽空看了一眼屏幕,随即很快又专注回自己的音律当中。
一个从来没见过的Id而已,这种情况自己已经见到过很多次了,大概率就是那种随便点进来看两眼就会退出直播间的无聊人士而已。
反正这位观众并不是自己心里所期待着的那个人。
想想也是,人家晨光熹微毕竟还是个大学生,白天基本都要在学校里上课的,哪有闲工夫来看自己的直播。
说实话,蔡秀景其实有点不知道自己该去怎样面对晨光熹微,毕竟上次直播氛围冷下来后自己就慌乱着下播了,而之后也没在私信频道里回复过晨光熹微任何话。
她总感觉有点对不起这位支持自己这么久的老粉丝,而且有一说一自己那样做也确实是有些不尊重人。
所以蔡秀景才打算在白天偷偷直播一会,她想一边练习晚上要唱的歌曲,一边思索该如何向晨光熹微解释自己那突然间的下播失联。
“如果像你一样,总有人赞美”
“围绕着我的卑微,也许能消退”
“其实我并不在意,有很多机会”
和弦轻轻地扫动着,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并未发生变化,那个新进来的陌生观众似乎并没有在看一眼新鲜后就即刻选择退出。
“像巨人一样的无畏,放纵我心里的鬼”
“可是我不配”
蔡秀景依旧专注地练习着自己的歌。
不败の狙龙:主播直播为什么要戴着口罩?
直播间里唯一的观众突然发来一条弹幕。
蔡秀景的声线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一下,却很快又镇定着继续唱了下去。
“丑八怪,能否别把灯打开”
“我要的爱,出没在漆黑一片的舞台”
不败の狙龙:主播把口罩摘了。
不败の狙龙:我想看看。
看着再接连发出的两条新的弹幕,蔡秀景并未再理会此人。
经常有新来直播间的观众问自己这个问题,她一向都是装作没看见那般闭口不谈,静静地等待着那些人感到没趣后就退出自己的直播间。
“丑八怪,在这暧昧的时代”
“我的存在,像意外......”
随着最后一句歌词唱完,蔡秀景也看到了一条新的弹幕。
不败の狙龙:主播摘口罩。
而伴随着这条弹幕一同发出的,还有一个价值8元的名为“放礼花”的打赏。
“......啊?”
一曲唱毕的蔡秀景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为了让自己摘口罩而专门送出付费打赏,她尴尬地对着镜头摆了摆手:“那个......不好意思哈,我一直都是戴着口罩直播的,已经习惯这样了。”
虽然蔡秀景平常并不会搭理提这种要求或者问这种问题的人,但这人毕竟为自己送出了付费打赏,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的。
不败の狙龙:露个脸有这么费劲吗?
“抱歉,我直播不想露脸,可能要让你失望啦......要不你点首歌我来给你唱怎么样?”
绝不会在镜头前把口罩摘下的蔡秀景,略带歉意地为其提供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不败の狙龙:谁关心你唱什么歌。
不败の狙龙:摘口罩,快点。
一个价值30元的“摩托车”被其打赏了过来。
“......”
见对方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歌声,蔡秀景心里顿时感觉到一阵落寞与压抑:“对不起,我不想露脸直播,要不你还是......”
不败の狙龙:搞快点。
又一个价值60元的“满天星”被打赏了过来。
“我......”
她抱着吉他的双手不免有些隐隐颤抖:“可我真的不能......”
不败の狙龙:一句话,摘还是不摘?
紧随这条弹幕其后的,是一个名为“跑车”的、价值99元的礼物打赏。
“......对不起。”
蔡秀景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琴颈:“你不要再送了,我只想安安心心地唱歌,和音乐无关的要求我是不会接受的。”
不败の狙龙:呵呵。
不败の狙龙: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不败の狙龙:你这种喜欢吊人胃口,只想让人再多刷点礼物的小主播,我见得太多了。
不败の狙龙:又当又立。
不败の狙龙:rnm,退钱!
一时间,无数带有“退钱”二字的弹幕反复在锦绣的直播间中刷起了屏。
“我......”
看着那几乎快要溢满屏幕的逼迫与催讨,一阵强烈的屈辱感顿时涌上蔡秀景的心头。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自己明明只是想安安静静唱会歌而已。
甚至是,这似曾相识的既视感,将她再次带回到那名为自卑的囚牢之中。
她又想起了那些嘲笑自己身材和伤疤的人。
这人和他们真的好像。
“......好,我给你退。”
蔡秀景强忍着想要哭出来的冲动,轻轻点击并接受了后台那不断弹出来的“观众退款申请”。
逗娱tV有着将近50%的打赏抽成,这个观众一共给自己打赏了4个共计197元的付费礼物,而真正能到手的,其实也就不到100块钱而已。
可观众一旦向平台发起了退款申请,那主播就得连着平台抽成的那一份,对观众的打赏金额进行全额退款。
也就是说,平台只负责对打赏进行抽成,倘若涉及到退款,那就是你们主播和观众自己的事情,跟我们平台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蔡秀景要给那位观众退回去的,是全额的197元退款。
除开已经经受了半天的谩骂与羞辱,自己还要为平台的抽成买单。
“啪嗒。”
退款完成,那位叫“不败の狙龙”观众在留下一句“自己玩去吧”之后,便光速退出了自己的直播间。
看着自己的平台账户余额由开播前的“243.5”变成现在的“144.6”,蔡秀景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眼泪,让其肆意滑落在半遮的面庞与漆黑的口罩之上。
她关闭了直播间,把头埋在桌子上轻轻抽动着肩膀。
为什么。
我只想让大家关注我的歌声而已,真的就这么难吗?
自幼一副丑八怪样貌的自己,自幼耻于在人前展现真容的自己,难道注定无法实现长久以来的梦想,去毫无负担地在人前、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唱着自己想要唱的歌吗?
蔡秀景低声啜泣着,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因自身的缺陷,而对自己的梦想产生如此强烈的质疑了。
以及,她突然有点想放弃这个自己曾倾注过许多日夜的直播间了。
这个世界没有梦想,有的只是直播间里那每天不足1元的直播收入,以及那光天化日之下被层层剥开的伤疤与现实。
可她又忍不住想起那个几乎每次开播都会来倾听捧场、并在无数个夜里守候陪伴着自己的、名为晨光熹微的他。
“......”
对自己长久以来的坚持感到困惑与迷茫的蔡秀景,不断地在桌上撞着自己的头。
谁来救救我......
我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