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挂在竹篱笆的缝隙里,青瑶正把刚绣好的“岁寒三友”装裱进木框,忽然听见院外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推开门一看,墨尘正背着个大竹筐站在门口,筐里塞满了新鲜的艾草和薄荷,叶片上的水珠顺着竹篾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刚从后山割的,”他抹了把额角的汗,竹筐往地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响声,“艾草能驱虫,薄荷泡水解暑,这个时节用正好。”
青瑶刚要接过竹筐,就见李婆婆的小孙子跌跌撞撞跑过来,手里攥着张揉皱的纸:“青瑶姐姐,我爷爷画的!他说照着这图种药,能卖好价钱!”纸上是歪歪扭扭的草药草图,旁边用炭笔写着“金银花”“蒲公英”,笔画抖得像风中的草。
墨尘蹲下身,用手指描着图上的叶片:“这老头,昨天还疼得直哼哼,今天就琢磨着种药了。”话里带着笑,却从竹筐里分出一小捆艾草递过去,“给大爷敷膝盖,比草药管用。”
孩子接了艾草,蹦蹦跳跳地跑了。青瑶摸着竹筐边缘被磨得光滑的竹篾,忽然想起去年墨尘编这筐时的样子——他蹲在院角削竹条,竹屑沾了满身,指尖被篾刀划了道口子,却笑着说“越破越结实”。如今这筐果然派上了用场,装过草药,盛过野果,连上次给县太爷夫人送绣品,也是用它装的。
“对了,”墨尘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王老爷家的管家刚才偷偷来找我,塞了这个。”布包里是锭银子,沉甸甸的,压得手心发烫。“他说王老爷怕你去县衙告状,想花钱了事。”
青瑶把银子倒在桌上,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晃得人眼晕。“这钱不能要。”她拿起银子往布包里塞,“收了钱,倒像是我们讹他似的。”
墨尘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等会儿我把银子送回去,顺便告诉他们,安分点比什么都强。”他拿起竹筐往肩上扛,“我先去李婆婆家一趟,看看大爷的膝盖好点没,顺便把这筐薄荷给他们送去。”
青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转身回屋收拾绣品。刚把“岁寒三友”挂在墙上,就听见院外有人喊“瑶丫头”,是周掌柜来了,手里捧着个精致的木盒。“县太爷夫人看了你送样的绣片,特意让我送来这个。”木盒里是套新绣针,针尾镶着银,在光下闪着柔和的光。“夫人说,你的针脚比宫里的绣娘还匀,往后府里的绣活,都让你包了。”
青瑶捏着绣针,心里暖烘烘的。正说着,墨尘回来了,手里的竹筐空了,却多了串野葡萄,紫莹莹的挂在筐沿上。“李大爷给的,说后山摘的,甜得很。”他把葡萄往桌上一放,水珠溅在绣针盒上,像落了些星星。
周掌柜看着墙上的“岁寒三友”,啧啧称奇:“这竹子绣得有股劲,不像一般闺秀绣的那么软。”青瑶笑着指给她看:“墨尘说,竹子得带点毛刺才像后山的野竹,太光滑了就假了。”
墨尘在旁边削竹片,闻言抬头:“我就是随口一说,是瑶丫头绣得好。”耳根悄悄红了。
周掌柜走后,青瑶摘下串葡萄,塞进墨尘嘴里:“甜吗?”他含糊着点头,葡萄汁沾在嘴角,像抹了点胭脂。青瑶忍不住笑,拿帕子给他擦,指尖碰到他的下巴,两人都愣了愣。
院外忽然传来孩童的笑闹声,是李婆婆家的小孙子带着伙伴们在踢毽子,鸡毛毽子飞进院里,落在竹筐旁。墨尘捡起毽子扔出去,孩子们的笑声像撒了把糖,甜得人心里发暖。
青瑶看着墙上的绣品,忽然发现竹枝的阴影里,自己偷偷绣了只小竹筐,筐里装着颗小小的太阳。她没告诉墨尘,那竹筐的纹路,就是照着他背的那只画的。
墨尘正蹲在院角编新的竹篮,竹条在他手里翻飞,像活了似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把竹屑照得像金粉,青瑶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竹筐,看着朴素,却能装下艾草的香、葡萄的甜,还有两个人低头时,藏不住的那点心动。
灶上的水开了,咕嘟咕嘟冒着泡,青瑶起身去灌热水,墨尘忽然说:“等会儿我去砍根新竹子,给你做个绣绷,比木头的轻,拿着不累。”
青瑶回头,见他眼里的光比桌上的银绣针还亮,笑着应:“好啊,顺便多砍几根,李婆婆说想编个新菜篮。”
墨尘扛起斧头往外走,竹筐空了,却像载着满筐的阳光,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青瑶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竹篱笆尽头,忽然觉得,这满院的艾草香、葡萄甜,还有竹筐里藏不住的暖,就是最好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