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肃翻身跨上乌骓马,玄色战甲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他抬手将长刀按在鞍前,金属护手叩击马腹的轻响,让队列里的士兵齐齐屏住了呼吸。
“列阵!”
一声令下,残余叛军如铁水浇铸般凝成阵势——前排长枪兵挺枪如林,枪尖斜指天际,映得朝阳碎成万点金芒;后排弓箭手已拉满弓弦,箭簇上的寒光密如星子;骑兵队勒马于侧,马蹄刨着地面,焦躁地喷着响鼻。
“林羽那厮惯会耍花腔,”李肃的声音裹着风扫过阵列,“今日不必讲规矩,见人就砍,不留活口!”
士兵们轰然应诺,吼声震得远处林子里的宿鸟惊飞。李肃扯了扯缰绳,乌骓马人立而起,前蹄踏碎一地晨光。他目光扫过一张张带疤的脸——这些人跟着他从溃败里拼杀出来,眼里的狠劲比当年守孤城时更甚。
“记住,”他刀尖指向义军营地的方向,“咱们输不起,也没得输!”
而此时的义军营地,林羽正弯腰检查苏烈递来的连环弩。机括咬合的脆响里,他指尖划过冰冷的箭槽:“李肃要拼命,咱们就陪他拼。但记住,留三分余地——他麾下不少是被逼入伙的,降者免死。”
苏烈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将军放心,弟兄们心里有数。昨日新铸的箭头淬了麻药,射着不致命,够他们躺上三天。”
林羽点头,直起身时,望见陈老正指挥伙夫将最后一批伤药搬到辎重车。老人鬓角的白霜沾了晨露,动作却稳当:“止血的金疮药备足了,还有这筐草药,煮水喝能提神。”
“多谢陈老。”林羽接过药筐,指尖触到一片温热——老人竟把药草焐在怀里暖着,怕受了潮。他转身将药筐递给亲兵,目光落向远处扬起的烟尘——李肃的队伍动了。
“吹号!”林羽拔刀出鞘,刀身映出他眼底的锐光,“让盾牌手顶前,弓弩队压阵,骑兵绕侧翼!”
号角声穿云裂石,义军阵形如流水般变幻。前排盾牌手蹲下,厚重的木盾连成铁壁,盾后长枪如笋尖般探出;弓弩手在第二排半跪,弓弦拉得如满月,箭簇齐齐瞄准前方;骑兵队趁着烟尘掩护,悄无声息地绕向左侧山坳。
李肃的人马已冲到百步之内,乌骓马的嘶鸣刺破晨雾。他挥刀直指林羽阵前:“冲!破了阵斩林羽者,赏百两黄金!”
长枪兵如潮水般涌上前,枪林撞在盾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李肃身先士卒,长刀劈落时带起的劲风,竟将最前排的盾牌劈出一道裂痕。
“好个硬骨头!”林羽赞了一声,扬手掷出三枚飞镖——不是伤人,是打向李肃马前的地面。镖尖入土的位置,恰是三块松动的石板。
乌骓马踏上去的瞬间,前蹄一滑,李肃险些坠马。趁这刹那,林羽厉声喝道:“放箭!”
箭雨如骤雨般泼向叛军阵列,带麻药的箭头穿透衣甲,倒下的士兵顿时阻滞了后续冲击。李肃稳住身形,怒喝着挥刀格挡箭簇,刀光织成一片残影:“骑兵!给我踏平他们的弓队!”
叛军骑兵应声冲出,却在接近山坳时猛地勒马——林羽的骑兵从坳里杀了出来,马背上的士兵个个手持短斧,专砍马腿,一时间人仰马翻。
“卑鄙!”李肃怒吼,调转马头想去救援,林羽却已提刀迎了上来。
两刀相击的脆响震得两人手臂发麻。林羽借力旋身,刀背磕在李肃手腕上,趁他力道一松,刀尖顺势指向他咽喉,却在毫厘处停住。
“降吗?”林羽的声音在厮杀声里异常清晰。
李肃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反手将刀刺向林羽肋下:“我李肃的字典里,没这个字!”
林羽侧身避开,刀势却缓了半分。他瞥见叛军阵列里已有士兵扔下武器——麻药开始起效,更多人瘫在地上动弹不得。而李肃的后背,不知何时已中了一箭,鲜血正顺着战甲往下淌。
“你输了。”林羽收刀而立,身后的义军正稳步推进,盾牌墙步步紧逼。
李肃拄着刀喘息,乌骓马不安地刨着蹄子。他望着四周倒下的人,又看了看林羽刀上未沾血的刃面,忽然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些自嘲:“是输了……但你记着,我这帮弟兄,没一个是孬种。”
林羽挥了挥手,示意亲兵上前包扎李肃的伤口:“降兵我会妥善安置,不伤他们性命。”
李肃抬眼,晨光正落在林羽肩头,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忽然想起多年前,两人还在一处营里受训时,林羽也是这样,总留着三分余地。他松了松握刀的手,长刀“当啷”落地。
远处的厮杀声渐渐歇了,义军士兵正将昏迷的叛军抬到担架上,陈老带着药箱跟在后面,挨个给人喂醒药。林羽望着这一幕,忽然对李肃道:“你看,打仗不是非要你死我活。”
李肃没说话,只是望着自己染血的手。晨光漫过他的战甲,在地上投下一道歪斜的影子,像个终于卸下重担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