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林羽已站在营地高处。曙光漫过他的肩头,将战场的轮廓染成半透明的金,那些昨夜来不及清理的断戟残甲,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仍飘着淡淡的血腥,混杂着草木的清气——这是胜利的余味,也是危机的引子。
“大人!”苏烈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他刚带着人把最后一批可用的兵器归拢,甲胄上的血渍已冻成暗红的冰,“清点完毕,能修复的长枪有七十九杆,铠甲二十三副,还有……三车箭矢受潮了,得尽快烘干。”
林羽点头,目光扫过营地:医官帐的草药味飘得很远,伤兵的低吟混着工匠敲打兵器的叮当声;招募点前排起的长队像条蠕动的蛇,流民们揣着冻硬的窝头,眼神里有忐忑,更多的是对活下去的渴望。他转身下坡,脚边的碎石滚进昨夜的弹坑里,发出细碎的响。
“让医官优先处理贯通伤,”他对迎上来的亲兵说,“把那批从叛军帐中搜出的烈酒分下去,给伤兵消毒用,剩下的……掺水给新兵御寒。”
亲兵刚走,医官就匆匆赶来,手里攥着张染血的布条,上面歪歪扭扭记着伤亡数。“大人,阵亡一百三十七人,重伤四十六,轻伤……”医官咽了口唾沫,“轻伤太多,来不及细算,光断胳膊断腿的就占了一半。”
林羽接过布条,指尖触到冰凉的血渍,忽然想起那个说“砍倒三个”的少年兵。“那个断腿的少年,”他问,“怎么样了?”
“命保住了,就是以后怕是站不稳长枪了。”医官叹道,“不过这孩子硬气,换药时没哼一声,还说要学记账。”
林羽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像是在笑,又像在叹气。“让他跟着粮草官学,”他说,“给最好的笔墨。”
此时招募点突然骚动起来。一个裹着破棉袄的汉子冲开队列,举着冻裂的手嘶吼:“我会打铁!我能给弟兄们修兵器!算我一个!”他身后跟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怯生生攥着他的衣角,眼里却亮得很。
苏烈正要喝止,林羽却抬手拦住他。“你会打什么铁?”他问那汉子。
“犁铧、镰刀……”汉子脸涨得通红,“也、也打过箭头,以前给地主家护院修过刀。”
林羽看向苏烈:“带他去兵器坊,给最好的淬火料。”又瞥了眼那少年,“让伙房给他俩蒸两屉馒头。”
汉子愣了愣,突然“扑通”跪下,带着少年磕了个响头,额头撞在冻硬的地上,闷声闷气的。
队列里的流民见状,顿时活络起来。“我会驯马!”“我能挖战壕!”“我婆娘会缝补,能带她一起吗?”声浪像潮水般涌来,晨光里,一张张冻得发紫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苏烈在一旁看着,突然笑道:“大人这招比光喊口号管用。”
林羽没接话,只是望向兵器坊的方向。那里已升起袅袅青烟,工匠们正用缴获的叛军铁器重铸兵刃,火星在晨光中溅起,像一串又一串的星子。他知道,这些流民、伤兵、工匠,此刻都成了拧在一起的铁屑,得用烈火反复锤炼,才能铸成足以对抗下一场风暴的钢。
夜幕降临时,营地的灯火比昨夜密了三倍。兵器坊的叮当声彻夜不息,新兵们在空地上踢正步,脚步声震得冻土簌簌落渣。林羽站在帐外,看着苏烈给新兵示范刺杀动作——他故意放慢了速度,每一个突刺都带着风声,新兵们跟着比划,冻僵的胳膊挥得像风车,却没一个人掉队。
“照这样,”苏烈走过来,往手里哈了口气,“再有十天,至少能顶一阵。”
林羽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山影,叛军的援军说不定就在那山里藏着。他摸了摸腰间的令牌,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血。“不用十天,”他说,“最多七天。”
风从领口灌进来,带着刺骨的冷,却吹不灭营地各处的灯火。那些光在黑暗里明明灭灭,像无数双眼睛,警惕地盯着黑暗,也映照着每个人眼里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