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也紧接着挥舞拳头,嚷嚷道:“老黑说得对!陛下,这种逆贼留着他作甚?一刀砍了干净!免得日后再生祸患!”
裴行俨、单雄信等将领也纷纷颔首,面露杀机。
在他们看来,宇文这个姓氏,本身就代表着不可饶恕的罪孽。
然而,就在这一片喊杀声中,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声音响起了。
竟是刚刚投降的窦建德!
只见他抬起头,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看了一眼身旁跪着的、引颈就戮的宇文士及,然后转向杨勇,语气诚恳地说道:“陛下,罪臣……罪臣斗胆,愿为宇文士及说上一句。”
众将的目光瞬间聚焦到窦建德身上,充满惊疑和不善。
杨勇也感到一丝意外。
他有些好奇,窦建德为什么会为宇文士及脱罪?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朕准了!”
窦建德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罪臣无能,致使宇文化及等逆贼脱逃。然,这宇文士及,确与其兄不同。当初宇文化及欲裹挟他一同逃亡,他曾严词拒绝,言称‘生是大隋之臣,死亦是大隋之鬼’,甘愿留下……待罪。此人……颇有气节,与乃兄迥异。其言其行,罪臣与麾下宋正本、崔君肃等皆可作证,罪臣伏请陛下……明察。”
宋正本和崔君肃也连忙叩首,证实道:“窦公所言属实,陛下,宇文士及确曾拒绝叛逃,一心求死赎罪。”
杨勇没有立即询问真伪,而是命人宣陈智略和樊文超过来。
没过多久,人群中,两名原属骁果军系统、后来辗转投效杨勇的将领——陈智略和樊文超来到杨勇面前。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上前一步,躬身抱拳道:“末将陈智略(樊文超)参见陛下。”
“两位卿家免礼!朕找你们来,是想问一下当年江都发生的事当中”
陈智略开口道:“启禀陛下,末将等昔日亦在骁果军中任职,对江都之事……略知一二。据末将等所知,以及事后多方查证,宇文士及将军……当时确未参与弑逆之事。他……甚至曾试图劝阻宇文化及,但人微言轻,反被其兄囚禁控制。此事,军中许多旧人都可证明。”
樊文超补充道:“是的,陛下。宇文士及其人,素来讲究忠义礼法,与其兄作风大相径庭。弑君之事,他确实未曾参与。”
这二人的证言,分量颇重。
他们曾是宇文化及麾下,后来弃暗投明,反正归隋。
二人虽官职不高,但一直恪尽职守。
他们的话在很大程度上是可信的。
杨勇端坐马上,目光深邃,缓缓扫过跪地求死的宇文士及,为他求情的窦建德,以及出言作证的陈智略、樊文超。
他又看向周围那些义愤填膺、要求严惩的将领。
他心中明了,宇文士及与其兄,确是不同。
杀他,固然简单,也能平息众将之怒,但或许……并非最明智的选择。
如今河北初定,需要的是稳定和安抚,展现朝廷的气度与明察秋毫,比单纯的杀戮更能收服人心。
宇文士及的才能和名声,若能妥善运用,既安抚人心,也为朝廷收纳贤能……
沉吟片刻,杨勇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和决断:“宇文士及。”
“罪民在。”宇文士及再次叩首。
“尔兄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弑君篡逆,罪不容诛,天地共弃!尔虽未直接参与恶行,然身为宇文家子,未能以死阻谏,确有失职失节之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听到“死罪可免”,宇文士及身体微微一震,窦建德等人则暗暗松了口气。
杨勇继续道:“朕念你尚存一丝忠义之心,且有窦建德及众将佐证,你确与弑逆无涉。故,朕今日便法外开恩,饶你一命。但,削去你一切官职爵禄,贬为庶民!你可心服?”
宇文士及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复杂的光芒。
他并非贪生怕死,但能活着,或许……或许能有更多的机会去赎罪?他再次重重叩首,声音哽咽却坚定:“罪民……草民……叩谢陛下不杀之恩!陛下天恩,草民没齿难忘!草民心服口服!”
然而,叩谢之后,他并未起身,而是再次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杨勇,眼神中燃烧起一种近乎虔诚的渴望,恳切地说道:“陛下!草民……草民恳请陛下,允准草民……以这戴罪之身,为国效力!草民不敢奢求官职,哪怕只是一介小吏,一名戍卒,冲锋陷阵,执戈守边,亦在所不辞!求陛下给草民一个机会,让草民能以此残生,为我大隋,略尽绵薄,以赎家门罪孽之万一!求陛下成全!”
他再次深深拜伏下去,额头紧贴地面,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真诚和决绝。
这番请求,再次让众人感到意外。
一个刚刚被赦免死罪、贬为庶民的人,竟然不想着隐姓埋名了此残生,反而主动请求效力,哪怕是从最低微的小兵做起?
杨勇凝视着跪伏在地的宇文士及,目光锐利,仿佛要看透他的内心。
他看到的不再是一个罪臣,而是一个渴望救赎的灵魂,一个或许还能发挥余热的人才。
片刻之后,杨勇缓缓点头:“准了。”
两个字,清晰有力。
“既然你有此心,朕便给你这个机会。即日起,编入军中,从小卒做起。能否洗刷污名,重获新生,全看你自身造化了。”
宇文士及闻言,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巨大的激动和感激之情充斥着他的胸膛。
他几乎是泣不成声,只能更加用力地叩首,一遍又一遍地说道:“草民……叩谢陛下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阳光刺破硝烟,照亮了洺州城头新升起的玄黑龙旗,也照亮了城外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重大受降仪式的土地。
杨勇
调转马头,在众将簇拥下,向着洞开的洺州城门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