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洗剑峰的寒气能冻掉人鼻子尖。
璃光还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地跟周公下棋呢。
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但又绝对能让人听见的说话声。
“阿翊啊，你看我这身怎么样？这银狐裘领子是不是衬得我脸特别白？
就是会不会太刻意了？哎呀，这天气，真是冷得邪乎……”
是墨师叔那骚包又清亮的声音。
她听见萧翊师叔那沉稳又带着点无奈的回答。
“阿铮，我们是去采药，不是去赴宴。你这身……行动方便吗？
寒潭那边冰煞重，护体灵力需得时刻运转。”
璃光把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心里嘀咕：墨师叔这是要去做客还是去选美啊？
跟师尊去后山寒潭挖草，穿得跟个开屏的孔雀似的。
“阿翊啊，你看我这新炼的‘暖阳佩’怎么样？
不仅能抵御寒气，还能让周身三寸内温暖如春，香气袭人！
就是这流光是不是太闪了点？会不会显得不够稳重。”
然后是萧翊师叔那沉稳又带着惯常无奈的回答。
“阿铮，我们是去寒潭底采药，不是去瑶池赴宴。
冰焰草性喜极寒纯净，你这般花哨，莫要惊扰了灵植。
或是引来什么不该引的东西。”
“哎呀放心，我有分寸！哎，你说凌绝尘他会不会……”
璃光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心里嘀咕：墨师叔这真是去采药？
去开屏才是真的吧？
“放心放心，我心里有数！哎，你说凌绝尘他会不会已经等在门口了？
咱们没迟到吧？”
璃光竖起耳朵，没听到师尊的声音。
嗯，以师尊的性子，肯定是在屋里打坐，等时间到了直接出来。
才懒得站在门口等呢。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听见听雪庐的门“吱呀”一声轻响。
然后自家师尊那清冷的声音响起。
带着一丝刚睡醒（也可能是被打扰）的不悦：“聒噪。”
外面的声音立刻小了不少。
璃光好奇心起，蹑手蹑脚地爬下床，扒在窗户边偷偷往外看。
只见院子里，墨师叔果然穿着一身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绣着暗纹的月白锦袍。
外面还罩了件毛茸茸的银狐裘斗篷。
正笑得一脸灿烂地跟一身墨色劲装、气质冷硬的师尊说话。
萧翊师叔站在稍后一点的地方，一脸“我不认识这货”的表情。
“凌师兄，早啊！天气真不错，适合踏青……啊不是，采药！”
墨云铮笑嘻嘻地打招呼，仿佛没看到凌绝尘那能冻死人的眼神。
凌绝尘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直接对萧翊点了下头：“走了。”
说完，身形一闪，化作一道剑光就往后山方向去了。
“哎！等等我啊！”墨云铮赶紧催动身法跟上。
那毛毛领子在风里一抖一抖的，看着就暖和。
他还不忘回头冲萧翊摆手，“阿翊！地心玉髓那边就交给你了！等我好消息！”
萧翊无奈地摇摇头，对着璃光窗户的方向温和一笑。
算是打过招呼，也转身离开了。
璃光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墨师叔这追人的路，看来还挺漫长啊。
不过……有墨师叔在，师尊好像没那么闷了？
后山寒潭，名副其实。
越靠近那里，空气越冷，普通的草木都无法生长。
只有一些耐寒的苔藓和偶尔出现的、散发着微弱灵光的冰属性灵植。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和偶尔冰棱掉落的脆响。
凌绝尘对此地显然很熟悉，身影在嶙峋的冰石间穿梭，如履平地。
墨云铮跟在他身后，一边运转灵力抵抗寒气，一边嘴里还不闲着。
“嚯，这儿可真是……冷得别有一番风味啊。
凌师兄，你平时常来这儿修炼吗？怪不得一身寒气这么重……”
凌绝尘脚步不停，只当没听见。
墨云铮也不气馁，继续自说自话：“我说凌师兄，你这修为是不是又精进了？
我看你刚才那御剑的速度。
啧啧，都快赶上我家老爷子发火时追着我打的架势了……”
凌绝尘终于忍不住，回头冷冷瞥了他一眼：“你若无事，可在此等候。”
“有事有事！”墨云铮立刻凑上前，差点撞到凌绝尘背上。
被对方一个冰冷的眼神定在原地。
“我是来帮忙采药的！专业人士！那冰焰草长什么样？
有啥特性？你跟我说说，我好帮忙找啊！”
凌绝尘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寒潭深处一块被万年寒冰覆盖的巨石。
“通常生于极寒冰层之下，伴生有冰煞。
其形如火焰，通体冰蓝，散发极寒与炽热交替之气。”
“冰与火共存？有意思！”墨云铮来了兴趣，摩拳擦掌，“看我的！”
他手腕一翻，那柄白玉折扇出现。
他并没有扇风，而是将扇子轻轻一抛，双手掐诀。
扇面在空中展开，散发出柔和的青色光晕。
如同一个精密的罗盘，开始缓缓旋转，感应着周围的灵气波动。
凌绝尘看着他的动作，眼神微微一动。
药王谷少谷主，于探寻灵植方面，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没过多久，玉扇指向寒潭某个方向，微微震颤，发出嗡鸣。
“找到了！在那边！”墨云铮眼睛一亮，收起玉扇，邀功似的看向凌绝尘。
凌绝尘没说话，径直朝那个方向走去。
果然，在一块巨大的、冒着森森寒气的冰棱后面。
几株如同冰雕火焰般的植物正静静生长着。
周围缭绕着淡淡的、既能冻伤人又能灼伤魂灵的冰煞之气。
“就是它了！”墨云铮兴奋道，但很快又皱起眉。
“这冰煞有点麻烦，采摘时若不小心，会损伤药性，甚至引发冰煞反噬。”
凌绝尘上前一步，淡淡道：“我来驱散冰煞，你采摘。”
“好嘞！”墨云铮求之不得。
只见凌绝尘并指如剑，一道精纯至极的冰蓝色剑气缓缓射出。
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最灵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些缭绕的冰煞之气。
他的控制力精准得可怕，丝毫没有触及冰焰草本体。
墨云铮看准时机，迅速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把用暖玉打造的药铲和一只寒玉盒。
手法娴熟地轻轻一掘。
便将一株冰焰草连同根须上的一点万年寒冰土完整地取了出来。
迅速放入盒中封好。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也许是凌绝尘驱散冰煞的动静。
也许是墨云铮身上那“暖阳佩”残留的微弱热意和香气。
惊动了潜伏在沉冰之下的一头守护兽！
只听“咕咚”一声闷响。
沉冰后方猛地窜出一条通体透明、如同寒冰雕琢而成的巨蟒！
这冰蟒没有眼睛，全靠对热量和灵力的感知行动。
直接张开布满冰刺獠牙的大口，朝着水中热量最明显的墨云铮噬咬而去！
“小心！”凌绝尘脸色一变，剑气毫不犹豫地转向，斩向冰蟒！
噗！
剑气斩在冰蟒身上，竟只留下了一道浅痕，发出金铁交击之声！
这东西常年吸收冰煞，身体坚硬无比！
水下的墨云铮也感觉到了致命的危机，百忙之中向旁边一滚。
冰蟒的巨口擦着他的后背咬下。
带起的冰冷水流和冲击力将他狠狠撞在沉冰上，气血一阵翻涌。
“咳！”他呛了一口冰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冻麻了。
“上来！”凌绝尘急喝，连续数道剑气斩出，勉强逼退冰蟒，为墨云铮争取时间。
墨云铮也知道水下是这畜生的主场，不敢恋战，强忍着不适。
一把将最近的那株冰焰草连根掘出塞入玉盒，转身就拼命往上游。
那冰蟒吃痛，更加狂暴，巨大的尾巴带着万钧之力，狠狠扫向墨云铮。
同时口中喷出一股极度凝练的冰煞寒流！
“不好！”凌绝尘眼神一凛，竟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寒潭！
他一把抓住墨云铮的胳膊，将人猛地往上一甩。
同时另一只手握指成拳，磅礴的冰灵力汇聚，一拳硬撼在那扫来的冰蟒巨尾上！
轰！
水下闷响如雷！
凌绝尘身形微晃，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瞬间被潭水化开。
那冰蟒的尾巴也被打得冰屑四溅，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
借着反震之力，凌绝尘揽住被撞得七荤八素的墨云铮。
脚尖在沉冰上一点，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了寒潭水面，落在岸边。
两人浑身湿透，墨云铮冷得直打哆嗦，嘴唇发紫。
后背火辣辣地疼，估计被撞得不轻。
凌绝尘脸色也有些苍白，刚才水下那一下硬碰硬，显然也让他受了点震荡。
而那冰蟒似乎畏惧离开寒潭，只是在水中愤怒地翻滚咆哮，搅得潭水汹涌不止。
“你……”凌绝尘看向怀里哆嗦得厉害的墨云铮，眉头紧锁，刚想说什么。
墨云铮却先咧开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颤抖着手举起那只寒玉盒。
“搞、搞到了一株……没、没白掉下去……”他牙齿都在打颤。
凌绝尘看着他那惨兮兮还强撑着邀功的样子。
到了嘴边的斥责（比如“让你别戴那破玉佩”）又咽了回去。
他沉默地运起灵力，温热干燥的气流缓缓渡入墨云铮体内。
帮他驱散寒意，稳定伤势。
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墨云铮舒服地叹了口气。
下意识地往热源方向靠了靠，嘴里还不忘叨叨。
“……多谢凌师兄救命之恩……咳咳……回头我一定……
一定给你炼十炉八炉上好的丹药报答……”
凌绝尘感觉到他靠过来的动作，身体僵硬了一瞬。
但看着对方冻得发青的脸和还在滴水的头发，最终没有推开。
只是继续输送灵力，语气硬邦邦地道：“闭嘴，调息。”
墨云铮乖乖闭嘴，感受着身后传来的。
隔着湿透衣物依然清晰可辨的体温和精纯灵力。
还有那缕若有若无的冷冽气息，突然觉得这寒潭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甚至……有点太好了？
就是代价大了点，差点喂了蟒蛇。
等墨云铮缓过劲来，凌绝尘才撤开手掌。
神色已经恢复一贯的冰冷，仿佛刚才那个跳下水救人的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