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洲的风带着铁锈味，刮在脸上像砂纸磨过。萧云璃踩着焦土前行，脚底能感觉到地脉深处传来的微颤，像是有东西在沙下爬行。两名近卫一左一右护在她身后，步伐沉稳，但呼吸已开始紊乱。刚才一名影卫探路时被黑雾卷入沙中，只来得及甩出一枚信号符，便没了声息。
她没停下。
指尖微动，一缕心火自掌心浮起，在她眼前划出一道弧线。破妄之眼开启的瞬间，前方沙地骤然扭曲——原本平坦的荒原下，浮现出层层叠叠的暗流纹路，那是被魔气浸染的流沙陷阱，专等活物踏入便吞噬殆尽。
她抬手，焚邪真意顺着心火喷涌而出，赤焰如刀，劈开三丈宽的焦痕直通前方。火路尽头，一点篝火在夜色里静静燃烧。
白千杀就坐在火边，千火幡横在膝上，铁面覆脸，独眼映着火光。他没起身，也没说话，只是将手中血凤令轻轻放在火堆旁的石台上。那令牌边缘已有裂痕，像是经历过不止一次生死拼杀。
萧云璃走近，在他对面坐下。风沙在两人之间打转，却绕开了那团篝火。
“你来了。”白千杀声音低哑，像砂石碾过铁器，“没带护龙卫，也没带禁军。”
“我一个人来的。”她说。
“卫无咎呢？”
“他查他的事。”
白千杀沉默片刻，忽然冷笑：“女帝孤身赴约，是示诚，还是示弱？”
她没答，只抬手召出心火。火焰在她掌心旋转，渐渐凝成一朵莲形，花瓣分明，纹路古拙。那不是寻常火焰能呈现的形态，而是烬墟深处刻在残碑上的印记——初代凤主留下的信标。
白千杀盯着那火莲，呼吸一顿。
“你……真进过烬墟？”
“每夜子时。”她收火入掌，“你若不信，现在可以走。”
他没动。良久，喉咙里滚出一声笑，嘶哑得几乎不像人声。他抬手摘下铁面，露出半边烧毁的脸。皮肉焦黑，眼眶塌陷，却仍能辨出昔日轮廓。他指了指自己脸：“三年前，魔化妖兽攻破西荒第一哨，我带着三百兄弟死守七日。最后一夜，他们把活人塞进傀儡炉，用魂火炼甲。我妹白无瑕冲进去炸了炉心，把自己也炸成了灰。”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可她临死前说了一句话——‘等真凤现世，火起时，我们还能听见。’”
萧云璃看着他。
“我不信帝座，不信权柄。”白千杀盯着她，“我只信能烧尽魔种的火。你要的不是臣，是共燃之火？好。那你得先让我看见——这火，能不能烧穿谎言。”
他抓起血凤令，抽出腰间短刀，一刀划开手掌。鲜血滴落，落在令牌上，却未激起半点反应。
令牌静默。
他脸色一沉：“若它不认你……”
话未说完，萧云璃已抬手，心火凝成一柄细刃，划过自己掌心。血珠涌出的刹那，竟在空中燃起一缕赤焰，像是血液本身被点燃。
她将手覆上白千杀的伤口，双血交汇，滴入血凤令中央的凹槽。
令牌猛然震颤。
裂纹自底部蔓延而上，一道金纹从内部浮现，蜿蜒如龙蛇，最终与她掌心的凤纹完全吻合。下一瞬，冲天火柱自令牌中爆起，直贯夜穹，百里沙原为之震动。
火光中，沙丘后影影绰绰的身影齐齐跪下。数百散修伏地，刀尖触沙，胸前暗绣的凤凰纹在烈焰中清晰浮现，与她血脉共鸣。
白千杀仰头，嘶吼破空：“凤火当燃！”
那声音像是从地底爬出，又像是从远古传来。火柱不散，反而越烧越高，竟在空中凝成一道虚影——似人非人，双翼展开，尾羽垂落如焰河倾泻。无人看清那是什么，但所有跪伏之人，都感到心口一烫，仿佛有火种被点燃。
萧云璃望着那虚影，眉心血纹微微发亮。她知道，这不是幻觉。这是烬墟中从未出现过的景象——属于初代凤主的残念，正在回应这场血誓。
白千杀喘着粗气，低头看着自己仍在滴血的手掌。他忽然笑了，笑得像个少年：“你说你要的不是臣……那你告诉我，你要什么？”
“我要能烧穿阴谋的火。”她说，“要能在黑暗里点灯的人。你不怕死，可你愿不愿，把命交给我，换一个不再用兄弟魂魄炼傀的世界？”
他盯着她，许久，缓缓举起染血的手掌，按在血凤令上。
“白千杀在此立誓，自此之后，命为火引，魂为薪柴，随女帝所向，焚尽魔瘴——若违此誓，天地共诛。”
她点头，也将手掌覆上令牌。
心火自她掌心压下，与血融合，再度引爆一轮赤焰。火浪席卷四周，沙石在高温中化为琉璃，地面裂开细缝，露出底下暗红的岩脉。
就在此时，血凤令表面的金纹忽然扭曲，像是被什么力量拉扯。那道与她掌心同源的印记，竟开始缓缓移动，朝着令牌背面游走。
她察觉异样，正要细看，白千杀却猛地抽手后退。
“不对。”他低喝，“这令……不是只认血脉。”
她皱眉：“什么意思？”
“它在回应别的东西。”他盯着令牌背面浮现的一道极细刻痕，“这纹路……我在西荒最深处见过。那是埋在第四祭坛下的残碑，没人能破译，可它和这金纹，走势一样。”
萧云璃心头一震。
她没说话，只将心火压入令牌深处。刹那间，一股微弱的波动自令心传出——不是来自她的心火，也不是白千杀的血，而是某种更遥远的牵引，像是从地底，又像是从梦中。
烬墟里那块残碑的纹路，忽然在她脑海中闪现。
一模一样。
她刚要开口，远处沙地突然塌陷，一道黑雾冲天而起，直扑火柱。未等近身，便被炽焰焚为虚无。但那雾散前，竟凝出半个字形——是个“引”字，与她在傀儡残魂口中见过的血篆如出一辙。
白千杀已抓起千火幡，横在身前：“沙下有东西在动。”
她站起身，心火在周身流转。破妄之眼扫过沙地，只见地底深处，无数黑线如脉络般蔓延，全都指向东南方向——正是她掌心凤纹一直指向的位置。
火柱仍在燃烧，映得她双眸如焰。
她低头看着血凤令，那道金纹已完全移至背面，正微微发烫，像是在等待下一个滴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