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气凝成的人形在半空停驻片刻，肩线微动，似有低语，却未发声。萧云璃瞳孔一缩，破妄之眼瞬间锁住那轮廓的每一寸流转——不是攻击姿态，也无杀意外溢，反倒像一道静止的讯息，等着她去读。
苏绾猛然前冲，断剑横起，剑锋直指那虚影咽喉。卫无咎一步横移，雷符拍地，一道电光炸起，将她拦在三步之外。
“别追。”他说，声音压得极稳，“它不是实体，是引子。”
萧云璃抬手，指尖微抬，示意卫无咎收符。她盯着那黑气轮廓，心火在识海缓缓回旋，如风过烬墟焦土。刚才那一瞬的触碰，不是敌意，也不是召唤，而是一种……确认。仿佛它要亲眼看见她是否真的来了。
“它等的不是战斗。”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带起伏，“是选择。”
话音落，那黑气人形无声溃散，如烟入风，不留痕迹。
石室重归死寂。火把噼啪轻响，映得残碑裂纹忽明忽暗。苏绾喘着气，手指仍紧扣剑柄，指节发白。
“我师妹还在里面。”她咬牙，“我们不能就这么走。”
“我们得走。”萧云璃转身，玄金凤袍扫过地面碎石，“它想我们乱闯，我们就偏不。”
她迈步向密道出口，脚步坚定。卫无咎收起雷符，跟上。苏绾站在原地，目光在残碑与黑气消散处来回扫视，最终咬牙追去。
三人沿原路返回，未再触发任何机关。卫无咎沿途以雷符标记路径，确保来去可循。抵达地宫主道时，天光已透入半启的青铜门，映在守陵军尸身上，泛着冷铁般的光泽。
萧云璃立于门外，抬手取出一枚令符，指尖轻抚其边。心火沉稳流转，识海清明。她不再追问幻影是谁，也不再纠结那似贺九瑛的背影。此刻，她只知一件事——皇陵之内，有人在抹除痕迹，也有人在留下线索。而她必须掌握主动。
苏绾在不远处盘膝而坐，从怀中取出一枚传讯符，指尖凝力，符纸燃起青焰。片刻后，一道光痕自符中射出，直冲天际。
“我已传讯太虚观。”她收手，声音沙哑，“掌门会来。”
萧云璃点头，未多言。她知道，真正的博弈，此刻才开始。
半个时辰后，皇陵山门外传来钟鸣三响。玄真子踏云而来，鹤氅拂尘，神色凝重。他身后未带弟子，只有一名执灯童子随行。
“三名弟子灵脉枯竭，魂识残缺。”他见面便道，目光扫过萧云璃与卫无咎，“若三日内不救，必死无疑。”
萧云璃从袖中取出拓片，摊于石台。残碑上的逆纹清晰可见：“幽冥有门，残镜为钥。”她又将乙字七号玉牌置于一旁，血迹未干。
“这是我在密道尽头所见。”她说，“碑文被人刻意刮去大半，只留半句。玉牌上的血，与地宫内失踪弟子的衣料吻合。两者皆指向同一源头——不是偶然失踪，是有人在掩盖什么。”
玄真子俯身细看，拂尘微颤。
“你认为魔心线索与弟子失踪有关？”
“不是认为。”萧云璃抬眼，“是确证。那密道中的符文排列，与烬墟幻影引导我的路径一致。它在带路，而这条路，通向魔心本源。”
“所以你主张先查真相？”玄真子声音沉下，“可我门下弟子命悬一线，你却要我置生死于不顾？”
“救一人是仁，救天下是道。”萧云璃语气不变，“若不查清源头，今日救回三人，明日还会有十个、百个。魔心若醒，中州无存，何谈道统？”
“陛下说得轻巧。”玄真子袖中手紧握，“你可曾亲眼见过魂识被抽离的痛苦？那不是战斗之伤，是生生被剜去神志，比死更苦。”
苏绾跪地，额头触石：“求掌门，让我随陛下再入一次。我知道密道机关，也能辨音律陷阱。”
气氛凝滞。山风掠过，吹动玄真子鹤氅，猎猎作响。
卫无咎上前一步，手中雷符轻转。
“不必深入。”他说，“只以定位为目标。我可用雷符感应灵流波动，萧云璃以心火共鸣追踪残息。若能找到弟子踪迹，再议后续。”
萧云璃接道：“若寻得人，我以凤血为引，助其续命。”
玄真子猛地抬头：“凤血？你可知那代价？”
“我知道。”她目光未移，“但我不愿再看见有人因无知而死。陆崇阳已除，可他的棋子还在动。我们若各自为阵，只会被逐个击破。”
玄真子沉默良久，目光在三人脸上缓缓扫过。最终，他抬手，拂尘轻落，发出一声轻响。
“好。”他说，“但不得深入未知区域。一旦发现弟子踪迹，立即撤离，不得恋战。”
“一言为定。”萧云璃收起拓片，转身望向地宫大门，“现在，出发。”
队伍重新整备。玄真子召来四名太虚观长老，分持引魂灯、定灵盘、锁音符、破障幡。卫无咎检查雷符存量，确保每三步皆有退路标记。苏绾将断剑重新缠上符纸，剑身凤凰虚影微闪，黑气层如活物般蠕动。
萧云璃立于最前，令符在掌心翻转。她闭眼，心火缓缓升起，破妄之眼开启。视野中，地宫入口的灵流轨迹清晰可见——主道被封，侧陵残存波动，而密道深处，仍有极细微的共鸣，像是某种生命体残留的呼吸。
“走。”她说，“别看影，别听音，只信眼前人。”
众人鱼贯而入。
密道内依旧阴冷，石壁上的音律符文在火光下泛着暗青。卫无咎走在第二位，雷符不时轻触壁面，确认无埋伏。玄真子手持引魂灯，灯焰呈淡金色，随灵流强弱微微摇曳。
行至中途，玄真子忽然抬手，示意停步。
他退至萧云璃身侧，声音压得极低：“你看到的幻影……是不是穿素衣？”
萧云璃脚步微顿，未答。
“贺九瑛半月前已闭关。”玄真子继续道，“但她琴室昨夜有人弹《凤哭》。守院弟子说，琴弦自鸣，无人触弦。”
萧云璃指尖微动，令符边缘划过掌心，留下一道浅痕。她想起残镜中初代凤主将凤玉交予黑袍人的一幕，想起那幻影的肩线，想起贺九瑛抚琴时微微侧首的姿态。
但她只说：“现在，只救人。”
玄真子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
队伍继续前行。越接近石室，空气越滞重。引魂灯焰转为暗红，定灵盘指针剧烈震颤。苏绾突然低呼一声，指向壁面一处刻痕——那不是符文，而是一道指甲划出的抓痕，旁边还有一滴干涸的血珠。
“是我师妹的标记！”她声音发紧，“她来过这里，她在求救！”
萧云璃蹲下，指尖轻触血珠。心火微动，焚邪真意渗入，血珠边缘泛起极淡的红光——与烬墟心火同源，却被某种外力强行压制。
“她接触过心火。”萧云璃站起，“不是自愿的。”
卫无咎用雷符扫过前方通道，符光映出地面残留的拖拽痕迹，延伸向石室深处。
“有人带她走了。”他说，“还活着。”
萧云璃抬手，令符指向前方：“加快速度。”
石室依旧空旷，残碑静立。但这一次，众人目光齐齐落在角落那片碎布上——青灰色，云纹边缘，确为太虚观弟子服饰。
玄真子伸手欲取，却被萧云璃拦住。
“别动。”她说，“这布上有东西。”
她闭眼，破妄之眼全开。视野中，碎布周围浮现出极淡的灵流波纹，呈螺旋状扩散，与烬墟幻影留下的痕迹完全一致。
“它又来过。”她睁开眼，“不是幻象，是某种存在，借音律与符阵显形。它在监视我们。”
卫无咎迅速布下三道雷符，形成警戒圈。苏绾持剑守在碎布旁，目光紧锁石室顶部那道细裂。
玄真子低声念咒，引魂灯骤然亮起，金焰暴涨，照彻四壁。灯影晃动间，石室中央的残碑忽然发出一声轻响——碑底裂纹中，渗出一缕极细的黑线，如发丝般垂落，在半空微微摇曳。
萧云璃抬手，令符对准那黑线。心火在识海轰然流转，凤鸣引蓄势待发。
黑线停在半空，轻轻摆动，像在等待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