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誉公关公司,顶层办公室。
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是镜海市浮华的灯火。室内,一块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巨大数据屏幕上,无数条代表着网络流量的彩色线条,如训练有素的猎犬,正从四面八方涌向一个名为“暖心宠物诊所”的红点,将其死死围住。
“是的,尉迟先生。”
白恩慈站在屏幕前,身姿优雅,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端着一杯红酒,欣赏着屏幕上那场由她一手导演的、正在完美执行的围猎。
“请放心,业余选手的反抗,甚至称不上是数据噪音。”她轻笑一声,充满了猫捉老鼠的戏谑,“他们的澄清稿,平均存活时间是三十七秒。反倒是他们越挣扎,我们这边的流量数据就越好看。”
电话那头的尉迟雍似乎说了些什么。
“当然。”白恩慈抿了一口酒,猩红的液体映着她唇角的笑意,“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最多七十二小时,这家诊所就会彻底社会性死亡。到时候,别说开业,它的名字都会成为‘商业欺诈’的代名词。”
她轻轻放下酒杯,对着空气打了个响指。
“投放第二阶段素材。”她下达指令,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把那份伪造的‘前员工爆料’和精心剪辑过的‘宠物死亡’视频推上去。记住,要找情感最充沛、最容易煽动大众的博主来发布。公众不需要真相,他们只需要一个可以共情、可以宣泄愤怒的故事。”
屏幕上,更多、更粗壮的攻击路径亮起,如一张收紧的巨网。
“是的,先生。”白恩-慈最后说道,“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与此同时,私人会所“静思”包厢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我操!又被封了一个号!”苏轻墨把笔记本电脑砸在柔软的沙发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抓狂地挠着自己挑染的亚麻色短发,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这帮孙子!他们不是在删帖,他们是在对我进行降维打击!我的每一个Id都在以光速蒸发,再这么下去,我就要在赛博世界里被物理超度了!”
“我这边也一样!”钟亦然烦躁地扯开领带,他那张向来骄傲的脸上写满了挫败,“我联系了七家主流媒体,三家说新闻价值不大,四家说事实尚不清晰,还有一个更他妈离谱,问我给的价钱是不是忘了加个零!”
他一脚踹在茶几腿上,咬牙切齿:“这帮媒体,平时闻着点腥味就扑上来了,今天倒好,集体改吃素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言彻的声音低沉,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是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他们是在用资本和权力,把我们发声的喉咙给死死扼住了。”
陈暖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她从没想过,黑与白可以被如此轻易地颠倒。那些污言秽语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她心上,不致命,却密密麻麻地疼。
她感到一阵窒息。
真言社,一间可以用“狗窝”来形容的办公室。
烟雾缭绕中,霍岚将三份文件并排钉在墙壁的软木板上:一份是警方关于【潮汐会】覆灭的官方通报,一份是金敬业被查后【崇天集团】发布的公关稿,最后一份,是网络上关于“暖心诊所”的黑料汇总。
她叼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烟,眯着眼,像一头嗅到了血腥味的孤狼。
“不对劲。”她喃喃自语。
“太不对劲了。”
一个盘踞码头的走私团伙覆灭,牵扯出行业龙头,这本身就是个大新闻。可为什么风暴的中心,却莫名其妙地转向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诊所?而且,这舆论攻势的打法,专业、精准、狠辣,带着一股浓浓的“教科书式”的傲慢。
“搞掉一个小诊所,用得着这种级别的火力?”霍岚取下嘴角的烟,在烟灰缸里狠狠摁灭,“这不叫商业竞争,这叫炮弹打蚊子。除非……”
她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这只‘蚊子’,叮了不该叮的人,身上沾了不该沾的血。”
她抓起桌上的旧相机和采访本,披上风衣就往外走。
“金敬业只是个引子,”她对自己说,“真正的故事,在那家小诊所里。”
傍晚,镜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言彻办公室的电话骤然响起,打破了沉寂。
“言彻,是我。”电话那头,是检方联络人老张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你们送来的案子,现在有点麻烦。”
“什么麻烦?”言彻心头一紧。
“舆论!”老张的语气很重,“网络上关于那个‘暖心诊所’的负面报道,已经铺天盖地了。她是你们这个案子最关键的线人来源,现在她的公信力几乎为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言彻沉默。
“这意味着,在法庭上,只要对方律师拿这一点做文章,我们所有的证据链都会被质疑其合法性!陪审团会被舆论影响,法官也会面临巨大压力!”老张叹了口气,“言彻,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如果在开庭前,你们不能扭转这个局面,这案子……悬了。”
挂掉电话,言彻看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钟亦然。
“喂,言队,情况更糟了!”钟亦然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金敬业那个混蛋的律师,给我们发函了!”
“律师?”
“对!一个叫唐讼的家伙,他说……他要跟暖暖进行庭前会谈。”
言彻的瞳孔猛地一缩。
唐讼。那个在法律界被称为“魔鬼代言人”的男人。
无形的战争,已经从看不见的网络,蔓延到了真刀真枪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