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早朝的气氛格外凝重。
慕朝歌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跪着的屠太师。
这位三朝元老今日格外激动,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
“陛下!老臣万万不能认同立女官的政策!”屠太师声音洪亮,几乎要震响殿梁,“女子理当相夫教子,如今却要入朝为官,这成何体统?”
几位老派官员微微点头,但大多数臣子却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屠太师见响应者不多,更加激动起来:“还有藏书馆,老臣听闻其中竟有专为女子编写的读物,这简直是蛊惑人心的邪术!长此以往,女子的本分都将被忘得一干二净!”
慕朝歌微微挑眉,指尖轻轻敲击龙椅扶手。
她早已摸清朝中这些老臣的脾性。
屠太师表面上一本正经,实则不过是维护自己的利益罢了。
“太师此言差矣。”兵部侍郎出列,他是新政的受益者之一,家中嫡女刚通过女官考试,“女子读书明理,方能更好地相夫教子。况且如今朝中女官办事勤勉,有何不可?”
“正是!”工部侍郎紧接着站了出来,他妹妹的女儿也刚入翰林院做编修,“太师未免太过固执。女子为何就不能为国效力?”
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不少大臣都站出来支持立女官的政策。慕朝歌心中明镜似的。
屠太师眼见没人支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转向皇帝,语气更加激烈:“陛下!自古以来,男女有别,各司其职。如果让女子涉足朝政,必生祸乱!”
慕朝歌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威严:“太师口口声声说各司其职,那朕问你,为何只有男子可以入朝为官?这不是违背了公平原则吗?”
屠太师一时语塞,随即转移话题:“即便不说女官这件事,藏书馆让乡野村夫随意阅览珍本,也是大大的不妥!那些珍贵的典籍,哪里是寻常百姓配看的?”
此话一出,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不少寒门出身的官员,脸色都变得难看。
慕朝歌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缓缓起身,目光如炬:“太师这些话,是在羞辱我朝的栋梁之才吗?”
屠太师一愣:“老臣不敢……”
“不敢?”慕朝歌冷哼一声,“在座诸位爱卿,有多少是寒门出身?他们凭借苦读圣贤书,终成国家栋梁。太师一句乡野村夫,是将他们的努力置于何地?”
几位寒门出身的官员纷纷点头,看向屠太师的目光充满不满。
就连晋王阵营中的寒门臣子也忍不住出言讥讽:
“太师莫非以为,只有世家子弟才配读书明理?”
“正是,开放藏书馆让天下有志之士都可以阅览,正是彰显我朝国力强盛的明证啊!”
屠太师彻底被孤立,面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他环顾四周,发现竟没有一人为他说话,恼羞成怒之下,脱口而出:
“陛下!老臣乃是先帝的老师,您这般对待老臣,可对得起先帝在天之灵?”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以先帝来压当朝天子,这是大不敬之罪!
慕朝歌瞬间冷下脸来,一步步走下玉阶,逼近屠太师。
“太师是在教朕如何做皇帝吗?”慕朝歌声音冰冷,“朕倒要问问太师,是忠君在先,还是尊师在先?”
屠太师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所慑,连连后退,额头上渗出汗珠:“老臣、老臣不敢……”
“不敢?”慕朝歌停在屠太师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太师今日在朝堂之上,先是反对国策,再是羞辱朝臣,最后竟敢以先帝之名要挟朕。这就是太师所谓的忠君之道?”
屠太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老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慕朝歌冷冷地看了他片刻,这才转身回到龙椅上。
她扫视群臣,见众人屏息凝神,方才缓缓开口:
“立女官,开藏书馆,都是利国利民的好政策。朕意已决,不必再议了。”她目光最后落在屠太师身上,“太师年事已高,今日起便在府中静养些时日吧。退朝!”
说完,慕朝歌起身离去,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屠太师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他万万没想到,今日竟然以惨败收场。
几个与他交好的官员上前搀扶,却也无话可说。
走出金銮殿,慕朝歌长舒一口气。这场朝堂交锋,她赢得漂亮。
但她心里清楚,这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才刚拉开序幕。
于是,慕朝歌秘密召见了金甲军。
这支直属于皇帝的精锐部队,平日里难得一见,只有危急时刻才会出动。
十二名金甲军统领整齐地跪在御书房内。他们个个神情肃穆,以为陛下将有重大的任务交给他们去做。
慕朝歌端坐龙椅,目光扫过这些人,缓缓开口道:“朕有一项重要任务交由你们。”
金甲军统领们精神一振,齐声道:“愿为陛下效死!”
“很好。”慕朝歌唇角微扬,“今夜子时,你们潜入屠太师府邸,将他手中那份先帝遗诏偷过来。”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
金甲军统领们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是大内最精锐的部队,训练有素,武功高强,如今陛下竟让他们去做贼?
为首的金甲军统领迟疑道:“陛下……是偷?”
“正是。”慕朝歌面不改色,“记住,要神不知鬼不觉,不可伤人性命,不可留下痕迹。如果被人发现,你们就不是金甲军了,明白吗?”
金甲军统领们一脸错愕,但还是齐声应道:“臣等领旨!”
等金甲军退下后,慕朝歌又传召了几位心腹大臣。
不多时,户部尚书季晟辙、礼部尚书姚庆临、大理寺卿郑武当和兵部尚书凌松篱鱼贯而入。
这四位大臣个个面带倦容,显然是连日操劳过度。
慕朝歌看在眼里,她轻轻击掌,内侍便捧上四个锦盒。
“诸位爱卿近日辛苦,这是朕的一点心意。”慕朝歌微笑道。
季晟辙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叠银票和一张地契,正是他心心念念想在京郊购置的别院地契。
他近日正为家中老母需要静养却没有合适的住处而发愁,此刻不禁眼眶微热。
姚庆临的锦盒中是一套孤本古籍,正是他寻觅多年不得的前朝诗集。
这位礼部尚书素来爱书如命,见到这份厚礼,激动得双手微颤。
郑武当得到的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而凌松篱的锦盒中则是一副精致的铠甲护具,正适合他即将归来的长子使用。
四位大臣感激涕零,齐声谢恩:“臣等定当竭尽全力,报效陛下!”
慕朝歌满意地点点头。
“晋王之事,进行得如何了?”慕朝歌转入正题。
姚庆临上前一步:“回陛下,北狄内乱已成,冯程程不负所托,已经得手。三日后凌将军回京,必定能带回晋王通敌的铁证。”
“很好。”慕朝歌目光深邃,“朕要的不仅是铲除晋王,更要名正言顺,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凌松篱沉吟道:“如今唯一棘手的是刑部尚书洪雷松。他是晋王最后的护身符,如果不能将他收服,恐怕会节外生枝。”
说到洪雷松,几位大臣都面露难色。
姚庆临长叹一声,说起了这桩荒唐事:
原来,洪雷松有一对双胞胎儿女,本是金童玉女般的人物,却双双栽在了晋王尉迟瑾手中。
洪小姐年方二八,在一次赏花会上被歹人追赶,恰逢晋王“路过”相救。谁知,英雄救美竟然是晋王精心设计的局,洪小姐不仅失身于晋王,更是情根深种,如今已怀有五个月的身孕,以死相逼要嫁入晋王府。
更离谱的是洪公子,在一次游湖时不慎落水,也是晋王“恰巧”经过将他救起。
自此洪公子将晋王视为生死知己,竟然发誓终身不娶,要以死报恩。
“洪雷松为人狠辣,在刑部多年雷厉风行,唯独对这对儿女没有半点办法。”姚庆临摇头叹息,“为了保全家族,他不得不倒向晋王一党。”
御书房内一片沉默。
在场众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季晟辙捋着胡须,眉头紧锁:“陛下,洪雷松此人油盐不进,又因儿女的事被晋王拿捏得死死的,恐怕难以说服啊。”
慕朝歌原本正盯着奏折出神,闻言脱口而出:“实在不行就把他……”
话到一半突然刹住,她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把他做掉”这种黑话,连忙改口:“……把他请来,朕亲自与他谈谈。”
几位大臣交换了个眼神,都看出彼此眼中的疑惑,但谁也不敢多问。
慕朝歌迅速翻阅着洪家兄妹的详细资料,越看眼神越亮。
片刻后,她合上卷宗,唇角微扬:“朕,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姚庆临,你去准备一些关于晋王在北狄活动的证据,但要隐去来源。郑武当,你去查清洪家小姐近日的饮食起居细节。凌松篱,你派人盯紧晋王府,看看最近有哪些人与洪公子接触。”
几位大臣连忙领命。
等众人退下后,慕朝歌对身旁内侍道:“传刑部尚书洪雷松,朕在长春宫见他。”
内侍领命而去,慕朝歌则起身整理衣冠。
长春宫内,洪雷松跪在地上,心中七上八下。皇帝突然单独召见,还是在偏殿,一定是为了晋王的事。
“洪爱卿平身。”
“朕今日请你来,是想聊聊家常。”
洪雷松心中一凛,强作镇定道:“陛下想聊什么家常?”
“听闻洪爱卿有一对双胞胎儿女,真是好福气。”慕朝歌慢条斯理地说道,“只是朕最近听说,洪小姐似乎与晋王走得很近?”
洪雷松的额头顿时冒出细汗:“陛下明鉴,小女年少无知,只是偶尔与晋王殿下有过几面之缘……”
“几面之缘?”慕朝歌轻笑一声,“那洪公子立誓终身不娶,也要报答晋王救命之恩,这又是什么原因?”
洪雷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发抖。皇帝竟然什么都知道!
慕朝歌起身踱到他面前:“洪爱卿,朕知道你为何依附晋王。你那一对儿女被他设计拿捏,你不得不从。”
洪雷松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
他原本以为皇帝会直接治他的罪,没想到,竟然一语道破他的苦衷。
“但是,”慕朝歌话锋一转,“你知道,晋王勾结北狄,证据确凿,倒台是必然的。你如果继续护着他,事败之后,整个洪家都要为他陪葬!”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洪雷松魂飞魄散。
他何尝不知晋王做的事是死罪?只是那对不肖子女……
想到这里,洪雷松心中涌起一阵绝望。
他试过所有方法:将女儿软禁在家,断了儿子与晋王的来往,甚至以断绝关系相威胁。可孽女竟以死相逼,声称非晋王不嫁;逆子更是绝食明志,说晋王是他的恩人。
慕朝歌看出他的动摇:“洪爱卿在刑部十余年,秉公执法,朕是知道的。如果不是为子女所困,一定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
洪雷松老泪纵横:“陛下明鉴,老臣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朕给你一个办法。”慕朝歌俯身,低声道,“三日之内,朕让你那一对儿女自愿与晋王断绝关系。如果事成,你便效忠朕,帮助朕铲除晋王党羽。如果不成,朕许你全身而退,绝不追究你往日依附晋王的罪过。”
洪雷松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此言当真?”
“君无戏言。”慕朝歌直起身,恢复帝王的威仪,“但如果事成之后,你仍执迷不悟,就休怪朕不讲情面了。”
洪雷松心中飞快盘算:这个赌约对他百利无害。
如果陛下真能解决他那对不肖子女的问题,他感激不尽,如果不能,他也能保全家族。更重要的是,陛下明知他依附晋王,却仍愿意给他机会,这份诚意十分难得。
想到这里,洪雷松郑重叩首:“老臣遵旨!如果陛下真能让那对不肖子女回头,老臣愿效犬马之劳!”
慕朝歌满意点头:“好,那便这么说定了。这三日,你回府等候消息,朝中事务暂由侍郎代理。”
洪雷松退出长春宫,脚步虽然沉重,心中却升起一丝希望。
或许这位年轻的皇帝,真有什么妙法能解他的家门不幸。
洪雷松离去,慕朝歌长舒一口气。
这场交锋比她预想的顺利,接下来就要看那对洪家兄妹,是否如她所料的那么容易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