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要说!”常兴已经豁出去了,“皇上,臣举报!钱友仁不仅在京城有产业,在江南还有三处大庄园,养着几十个外室!他床底下有个暗格,里面藏着与各地官员往来的密信!”
钱友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常兴说不出话来。
慕朝歌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缓缓道:“郑爱卿,姚爱卿,依大殷律法,杀害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郑武当躬身道:“回陛下,依律当斩。”
姚庆临补充道:“不仅如此,贪腐数额如此巨大,当处凌迟之刑,抄没家产,诛连三族。”
慕朝歌点点头,看向面如死灰的二人:“钱友仁,常兴,你们还有何话说?”
密室里烛火摇曳,映得每个人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钱友仁还瘫坐在地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季晟辙,像是要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你……你……”钱友仁嘴唇哆嗦着,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竟在最后关头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刀。
季晟辙却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到慕朝歌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文书,双手高举过顶:“陛下,臣季晟辙,幸不辱命!此乃户部尚书钱友仁,并户部十三名主要官员贪墨枉法,乃至通敌叛国的确凿罪证!请陛下过目!”
侍立在旁的大太监福德全立刻上前接过,转呈给“皇帝”。
慕朝歌接过那叠纸张,迅速翻看,越看脸色越是冰寒。
里面详细记录了钱友仁等人如何利用漕运、盐税、粮草等中饱私囊,数额之大,触目惊心。
更令人发指的是,最后几页竟是与敌国私下往来,出卖边境布防图及粮草情报的书信副本!
“好!好一个户部尚书!好一个蛀虫!”慕朝歌猛地合上罪证,声音冷得像冰。
她目光扫向下方那群早已面无人色的大臣,“诸位爱卿,都看看吧!看看我大殷国的肱股之臣,都在背地里做了些什么!”
罪证被福德全接过,首先递给了离得最近的一位老臣。
那老臣颤巍巍地接过,只看了几行,手就抖得几乎拿不住纸。
罪证在人群中默默传递,每过一人,就引起一阵压抑的抽气声。
“岂有此理!贪墨已是罪该万死,竟还敢通敌卖国!”一位性如烈火的老将军率先忍不住,怒吼出声,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
“国之蠹虫!败类!此等行径,与禽兽何异!”
“陛下!钱友仁及其党羽罪大恶极,天理难容!臣请陛下立斩此人,以正国法,以安民心!”
“臣附议!”
“臣等附议!”
哗啦啦,方才还噤若寒蝉的大臣们此刻群情激愤,纷纷跪倒在地,异口同声地请求严惩。
墙倒众人推,更何况这墙是自己烂透了根子,还试图把大家都压死。
钱友仁孤零零地站在中间,听着昔日同僚的怒斥,看着他们痛恨的眼神,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季晟辙。
“为什么……季晟辙……我待你不薄……你竟如此害我……”
季晟辙这才缓缓转过身,面对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漠然:“钱大人,你提拔我,是为了让我成为你更趁手的工具,为你敛财,为你排除异己。你待我不薄,薄的是天下百姓,薄的是大殷国的江山社稷!
我季晟辙读的是圣贤书,忠的是君王国法,而非你钱友仁一人!今日之举,并不是为了私怨,而是为国除奸!”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说得不少大臣暗暗点头。
“哈哈……哈哈哈……”钱友仁忽然仰天惨笑起来,“好一个为国除奸!成王败寇啊!我钱友仁算计一生,没想到最后栽在自己人手里……”
他的目光变得空洞起来,缓缓扫过那些愤怒的面孔,最后停留在墙壁上。
“陛下圣明!臣……知罪了!”他猛地高喊一声,用尽了全身力气,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猛地朝身旁的墙壁狠狠撞去!
“砰!”
一声闷响,听得人牙酸。
鲜血瞬间从钱友仁的额角迸溅开来,他身体抽搐了两下,瞪着眼睛,软软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气绝身亡!
密室里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被惊得愣住了。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慕朝歌也没料到钱友仁如此刚烈,竟选择当场自尽。
她看着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心中反而升起一种复杂的情绪。但此刻,她绝不能流露出丝毫软弱。
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甚至带着一丝淡漠:“倒是便宜他了。福德全。”
“老奴在。”福德全连忙躬身。
“拖下去。按律,罪臣钱友仁本应凌迟处死,株连三族。既已自杀,将其头颅悬于西市闸楼示众三日,以儆效尤!家产抄没,所有亲族皆下狱候审!”
“是!”福德全立刻指挥两个小太监,面无表情地将钱友仁的尸身拖了下去,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血痕。
众大臣看着血痕,头皮发麻,背上冷汗涔涔。
再次看向慕朝歌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这位陛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如此雷霆万钧!
慕朝歌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知道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
“禁军副统领程牧野,何在?”
一身戎装的程牧野立刻从角落阴影中大步走出,单膝跪地:“末将在!”
“朕命你即刻率禁军,按季侍郎所呈的罪录名单,将所有涉案户部官员缉拿归案,抄没家产,不得有误!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末将领旨!”程牧野声音洪亮。他起身,快步离去,很快,外面便传来了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显示着军队已经开始行动。
处理完这些,慕朝歌的目光终于落回到今晚最大的功臣身上,语气缓和了许多:“季爱卿。”
季晟辙立刻躬身:“臣在。”
“你深明大义,忍辱负重,潜伏在逆臣身边搜集罪证,于国于民,皆是大功一件。朕心甚慰。”慕朝歌缓缓道,“即日起,擢升你为户部尚书,给朕好好整顿户部,将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彻底扫清,可能做到?”
季晟辙心中激动万分,赌对了!
他深深叩首下去,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臣,季晟辙,谢陛下隆恩!必当竭尽所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定不负陛下重托,还户部一个清明!”
“很好。”慕朝歌点点头,目光又转向一旁的姚庆临,“翰林院编修姚庆临。”
姚庆临没想到陛下会突然点到自己,心中一凛,连忙跪倒:“微臣在。”
“此次布局,你献策有功,朕记得你的功劳。擢升你为翰林院侍讲。”
从编修到侍讲,虽是品级上看似只升了一级,但侍讲是天子近臣,时常有机会在御前讲读经史,前途远非一个小编修可比。
姚庆临惊喜交加,重重磕头:“臣,姚庆临,谢主隆恩!臣定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最后,慕朝歌的目光落在了大理寺卿郑武当身上。
“郑爱卿。”
“臣在。”郑武当上前一步,行礼。
他心中有些好奇,不知陛下会赏他什么。金银财帛?或是加个虚衔?
慕朝歌看着他,嘴角似乎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也带上了一丝玩味:“郑卿执掌大理寺,恪尽职守,朕赏你,心愿一个。”
“心愿一个?”郑武当愣住了,抬起头,有些茫然。
这算是什么赏赐?众大臣也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对,心愿一个。”慕朝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朕许你一个心愿。日后若有所求,只要不违国法,朕皆可答应你。这个赏赐,郑爱卿可满意?”
郑武当先是错愕,随即,比季晟辙和姚庆临升官时还要激动!
连忙深深低下头,掩去脸上的表情,声音却带着兴奋:“臣……谢陛下赏赐!陛下圣恩!臣满意!万分满意!”
这个赏赐,对他来说,比加官进爵更重要百倍!
陛下果然知道了!而且用这种方式,默许了他的秘密!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合他心意的赏赐!
慕朝歌见他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心中暗笑,又道:“等抄家结束,所得赃款入库后,朕还会另有金银财物赏赐你三人。今夜,你们都辛苦了。”
“为陛下分忧,臣等万死不辞!”季晟辙、姚庆临、郑武当三人齐声应道,声音里充满了感激。
尤其是季晟辙和姚庆临,更是坚定了誓死追随的决心。
这位年轻的陛下,值得他们效忠!
而郑武当,则开始盘算着以后可以正大光明地写话本了……咳咳……
慕朝歌看着下方跪倒的群臣,心中缓缓舒了一口气。
但她的目光随即变得幽深起来。
这深宫,暗流汹涌,一个钱友仁倒下了,还会有更多的“钱友仁”冒出来。
未来的路,依旧漫长而艰难。
众大臣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变故,看着钱友仁的下场,又见季晟辙、姚庆临、郑武当三人得了封赏,心思各异。
角落里的甘文玥一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看着那三人领了恩赏,季晟辙一步登天成了户部尚书,姚庆临入了清贵无比的翰林院更进一步,就连大理寺卿也得了陛下亲口许下的“心愿”,说不羡慕是假的。
可羡慕之后,涌上心头的却是更深的苦涩。
她算什么?
一个靠着几分姿色和机灵,周旋于常兴身边套取情报的平民女子。
手段并不光彩,甚至可以说是下作。
她能站在这里,不过是陛下手中的一枚棋子,用完了,或许给点金银打发了就是。
甚至能想象到,若是陛下真赏了她金银,那些道貌岸然的大臣们私下会如何议论。
不过是个出卖色相换取钱财的下贱女子罢了。
她微微垂下头,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裙角,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
能活下来,能扳倒常兴背后的钱友仁,已经该知足了,还能奢望什么呢?
就在这时,慕朝歌目光一转,落在了她的身上。
“甘文玥。”慕朝歌的声音在寂静的密室里响起,却让甘文玥猛地一颤,慌忙跪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民女在。”
众大臣的目光也齐刷刷地聚焦到这个一直躲在阴影处的女子身上。
他们大多知道此女是扳倒常兴的关键人物,但具体细节却不甚了了,只隐约听说她用了些不寻常的手段。
此刻见陛下突然点名,心下都有些诧异,甚至带着几分轻蔑。
一个女子,能有什么正经功劳?
慕朝歌将下方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缓缓开口:“你潜伏在常兴身边,机智周旋,获取账簿,在铲除户部蛀虫一事上,立下大功。朕,甚为欣赏。”
甘文玥身子微微一抖,鼻尖发酸,低声道:“民女不敢当。民女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有功赏,有过罚,此乃国法,亦是天理。”慕朝歌打断她,“朕赏罚分明,岂能因你是女子之身而有所偏废?甘文玥听旨——”
所有大臣都竖起了耳朵,好奇陛下会赏这个女子些什么。
金银珠宝?或是赐个什么虚名?
只听慕朝歌说道:“朕念你聪慧,立此大功,特破例,擢升你为宫正司司闱,正八品,即日入职。”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司闱?那可是有实职有品阶的女官!
大殷国立朝四百余年,不是没有过女官的名头,但要么是虚衔,用来恩赏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宫人或者功臣家的女子,要么就是与后宫妃嫔的品级挂钩,实际管理的仍是太监和内侍。
真正有实权的女官,早已名存实亡了!
陛下这哪是赏赐?这简直是捅破天了啊!
果然,短暂的死寂之后,瞬间炸开了锅。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率先扑了出来,几乎是痛心疾首地喊道,“后宫干政乃亡国之兆,陛下三思啊!”
“是啊陛下!”另一位大臣紧随其后,语气急切,“甘氏虽有微功,赏赐金银田宅便是,授予官身,闻所未闻!且司闱一职虽低微,却涉及宫禁,岂能交由一个外来女子掌管?于礼不合啊!”
“陛下,女子当以相夫教子为本份,出入宫廷,执掌事务,成何体统?”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