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流无声地在黑暗中奔涌,如同深海中冰冷的洋流。
佐藤光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轻盈跳跃,屏幕上,一个来自政府内部的Ip地址像一只固执的甲虫,连续第三天撞上了她布下的蛛网。
每一次访问,不多不少,恰好在两分十七秒后中断。
那是她为博客隐藏入口设定的解锁时限,一个只有特定知情者才会遵循的精确节拍。
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神宫寺,你终究还是来了。
意念微动,一条预设指令瞬间激活。
一份名为《第七层:终章预告》的文件,伪装成系统更新日志,悄无声息地射入对方的电子邮箱。
而在文件被打开的一刹那,一个基于感温墨水反应模型模拟出的微型追踪脚本,如同一滴无形的染料,瞬间渗透进对方的系统路径。
这个脚本不会留下任何常规的数字痕迹,它只会模拟热量传递,在庞杂的服务器矩阵中留下一条微弱却无法被抹除的虚拟温度轨迹。
佐藤光靠在椅背上,目光穿透屏幕,仿佛看到了那个坐在办公室里,神情凝重的女人。
她很清楚,神宫寺的谨慎不允许她仅凭一份预告就采取行动。
她一定会去复查最原始的档案,去寻找那个被刻意掩盖的起点。
为此,佐藤光早已备下了第二重陷阱。
在那幅看似随意的画作《夜火》中,飞蛾扑向烛火的意象,是给神宫寺的第一层暗示——你以为自己是追光者,实则只是被引向祭坛的牺牲品。
而更深层的隐喻,藏在画中角落一部老式相机的镜头上,那一点极难察觉的猩红反光,正无声地宣告:真正的记录者,正在黑暗中苏醒。
深夜的中央档案库静得能听见电流的嗡鸣。
神宫寺瞳绕开了常规的安保系统,用她从未动用过的私人密钥,调取了那份尘封的记录——“审批编号AΩ”。
全流程记录在屏幕上展开,从立项、评估到风险控制,每一个环节的签字页都以加密电子档的形式归档,清晰可辨。
然而,当她翻到最后一页,心脏骤然一缩。
最终批准栏上,空空如也。
制度手册里确实有这样一条:涉及最高机密等级的行动,可由“最高权限”自动触发,无需物理或电子署名。
这本是为应对极端紧急情况而设的终极保险,此刻却成了最恐怖的黑箱。
它意味着,做出最终决策的人,一个足以撬动整个体系的幽灵,根本不在任何可见的记录之内。
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冷汗从额角滑落。
她将加密U盘插入接口,开始拷贝数据。
就在进度条即将走满的瞬间,她手中的U盘突然开始发烫,表面一层特殊的涂层受热,缓缓浮现出一行纤细的红色小字:“你查的不是文件,是你自己的共谋。”
这行字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她的记忆深处。
她猛然想起了多年前那个会议室,自己作为流程中的一环,面对那份语焉不详的计划,最终选择了沉默,并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签下了名字。
那一刻的沉默,如今成了绞痛她胃部的共谋罪证。
她没有按下删除键,也没有格式化U盘。
她转身走到打印机前,将整份数百页的档案一份不漏地打印出来。
沉甸甸的纸张带着油墨的温度,被她用力塞进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
她要带走的,不仅是证据,更是她迟来的赎罪券。
城市的另一端,荒木铁平的手机突兀地响起,一个经过处理的、非男非女的电子音在他耳边炸开:“你的上传行为已被标记。”电话瞬间挂断。
荒木铁平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他惊恐地抓起手机,颤抖着手指点开云端账户的登录记录。
两条最新的登录信息赫然在目,Ip归属地精准地指向——监察科内部网络。
他脑中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他冲出公寓,疯了一般奔向郊外的废弃工地。
那里的一根水泥管里,藏着他备份的所有资料。
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地赶到,却发现水泥管的封口已被暴力撬开,里面那个军用级别的防水袋,不翼而飞。
绝望瞬间将他吞噬。
他颓然蹲下,双手插进冰冷的水泥碎屑中。
忽然,他的指尖触到了一个异物。
他疑惑地摸索着,从缝隙里抽出一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展开一看,竟是一页从儿童漫画《猫咪侦探》上撕下来的涂鸦。
画中,一只戴着侦探帽的猫咪举着一把小小的雨伞,旁边配着一行稚嫩的对话气泡:“下雨时,影子最诚实。”而在图画的背面,用极细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去找穿眼镜的猫。”
荒木铁平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套符号,这种隐晦的表达方式,毫无疑问属于佐藤光。
她拿走了资料,却又留下了线索。
她……她还在看着自己。
佐藤光的追踪脚本反馈回了最后的信息:神宫寺的路径在档案库和她的办公室之间短暂停留后,便彻底进入了离线静默状态。
她没有向任何上级汇报。
这条鱼,已经咬着饵,游向了她预设的深水区。
是时候推上最后一把了。
佐藤光调出新的画布,指尖再次飞舞,一幅名为《谁审批明天》的画作迅速成型。
画面中央,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女人——神宫寺瞳,正襟危坐于审批桌前。
她的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件正熊熊燃烧,火光映照着她毫无表情的脸。
而最诡异的是,在她镜片的倒影中,映出的却不是燃烧的文件,而是一个更年轻的,眼神里还带着迷茫与理想主义的自己。
画作的底部,在肉眼无法察觉的像素层之下,她嵌入了一段复杂的音频频谱图案。
这段信息需要用特定湿度的水汽附着,再经由特定波长的紫外线照射,才能被解码出来。
内容极其简单:一个废弃地铁G-7入口的精确坐标,以及一个不容有误的时间——“6月28日,6:03,门只开一次。”
她将这幅画打印出来,装入一个最普通的牛皮纸信封,匿名寄往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五条悟的办公室。
信封上,只有一行手写的附言:“来自一个不愿被拯救的读者。”
第二天清晨,阳光穿透高专的窗户。
五条悟修长的手指夹着那个信封,走进了校长室。
他将信封随意地抛在桌上,语气轻松地说道:“我要带学生去一趟废弃的地铁G7线,做一次别开生面的实地感知训练。”夜蛾正道眉头紧锁,正要开口反对,五条悟却笑着摘下了他的墨镜,那双苍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放心,”他说,“有‘人’替我们看过路了。”
同一时刻,神宫寺瞳独自站在横跨隅田川的大桥上。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她手中紧紧握着那份沉重的打印档案。
河面倒映着城市苏醒的灯火,虚幻而迷离。
她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枚U盘,这枚U盘的外壳上,贴着一张可爱的猫咪贴纸。
她没有丝毫犹豫,手臂轻轻一扬,U盘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小的抛物线,无声地坠入冰冷的河水,迅速沉没。
风从耳边掠过,仿佛带来一声若有若无的低语:“现在,轮到你选择了。”
而在遥远的高专塔顶,一道不祥的赤色光芒悄然闪现,一闪即逝。
宿傩那充满恶意的声音在无人听见的虚空中低沉回荡:“棋盘……越来越热闹了。”
佐藤光亲手拨动了命运的齿轮,将所有棋子推向了那个唯一的交汇点。
她监控着每一个节点的反馈,确认了五条悟的动向,也捕捉到了神宫寺那次意义非凡的“丢弃”行为。
一切,都精准地运行在她的剧本之上。
然而,当所有指令发出,所有陷阱布设完毕,当她从那个无所不能的上帝视角抽离出来时,一种预料之外的巨大回响,正顺着那些她亲手搭建的逻辑链路,向她自身奔涌而来。
她关掉了所有屏幕,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那不是计划成功的宁静,而是一种风暴来临前,被抽干了所有空气的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