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弈墨看着眼前的男人,高大英挺,眉眼间却带着点局促。
像只做错事,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笨拙挠着后颈的大犬。
荒谬。
可笑。
温弈墨垂下眼帘,唇角悄悄勾了下,又很快压了回去。
安谈砚的眼睛里,漾起了点笑意。
那笑意干净纯粹,还带着种豁然开朗的明亮。
温弈墨的心,又没来由地提了一下。
他这是什么意思?
觉得她很可笑?
安谈砚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轻声问:
“原来,姑娘是寄居在夏府的远房表亲?”
温弈墨愣了愣。
“我来京城,其实没什么要紧事。”
“就是想亲眼确认下,你是否安好。”
“如今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他看着她,笑得更真诚了。
温弈墨看着他那张写满“我猜对了”的脸,心里那股荒谬感又翻涌起来。
永亲王府的嘉宁郡主,大启第一富商凌云公子。
在他眼里,觉得自己是昭斓的表亲也好。
“公子说的对,小女子踏雪。”
“要是公子没别的事,我就告辞了。”
多说多错。
既然他自己找了个最不可能的理由,她也懒得戳破。
说完,她转身就准备走。
再待下去,她怕自己真忍不住用银针扎他几个穴位,看看他这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踏雪姑娘,等等!”
安谈砚见她要走,心里一急,想都没想就上前一步。
他顾不上礼仪,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温弈墨的脚步骤然顿住。
她缓缓回过头。
面具下,那双清冷的眼眸里已经结了冰。
她没说话,只抬起另一只手。
“啪!”的一声轻响。
清脆,利落,她直接打落了他拉着自己衣袖的手。
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决绝。
“公子此举,于礼不合。”
安谈砚这才发现自己失礼了,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看着自己被打开的手,脸瞬间涨得通红。
“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急忙道歉,手足无措,连话都说得有些结巴。
“我只是……只是想问……”
他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天大的勇气,用那双真诚的眼睛望着她。
“既然……既然你只是夏府的表亲,不是夏府的家仆……”
“那……可愿跟我去定远王府?”
温弈墨的眉峰,几不可察地挑了下。
就听他继续用无比真挚的语气,许诺道:
“我一定给你的商铺……最好的条件!”
“定远王府,绝不会亏待姑娘!”
偏厅里,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温弈墨看着他。
看着这个一本正经挖夏家墙角,还敢许诺高薪的少年王爷。
看着他俊朗的脸上,写满紧张与期待。
她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噗嗤。”
一声极轻的笑飘了出来。
像冰封的湖面裂了道小缝,有春水从里面流出来。
安谈砚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的笑声。
温弈墨缓缓摇了摇头,那双清冷的眼眸里,竟也染了丝淡淡的笑意。
“多谢小王爷厚爱。”
“只是,我并没有离开京都的打算。”
说完,她再不看他,转身迈步。
这一次,她的脚步没半分停顿。
衣袂飘飘,身姿决绝。
安谈砚没再拦。
他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过了好久。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方才被她打落时,那一瞬间的触感。
他沉默了半晌,才终于转身,离开了夏府。
安谈砚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风从敞开的门廊灌进来,卷起温弈墨鬓边一缕碎发。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枚被他郑重递来的乌木簪,此刻正静静躺在她掌心。
簪身温润,好像还留着那个男人手心的温度。
她想起他方才那副又懊恼又紧张,偏还要强装镇定的模样。
想起他一本正经说,要请她去做定远王府府医的样子。
很荒谬,可好像……也没那么让人讨厌。
她正出神,一道清脆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墨墨!”
温弈墨猛地回神,赶紧把木簪拢进袖子里。
她转过身。
就见夏昭斓叉着腰,一脸促狭地站在门口,正挑着眉看她。
“可以啊你。”
夏昭斓几步走进来。
“我刚才在回廊那边都看见了。”
她的目光在温弈墨身上转来转去,最后落在了她刚藏东西的袖口上。
“那位郎君生得可真俊俏,身手也不错嘛。”
夏昭斓挤眉弄眼地凑过来。
“你方才脚下拌了下,他那一下扶得可及时了。”
“老实交代,谁啊?”
夏昭斓戳了戳她的胳膊,笑得不怀好意。
“瞧你们俩那气氛,不对劲,很不对劲。”
温弈墨看着好友那张写满“快说八卦”的脸,心里念头转得飞快。
安谈砚的身份,绝不能说。
这京城里到处都是眼线,府里还不知是否有其他耳朵听着,这对私自潜回京城的安谈砚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以前认识的人。”
夏昭斓显然不信,夸张地“啧”了一声。
“就只是认识?能追到我家偏厅来?”
“能让你跟他拉拉扯扯半天?”
夏昭斓吸了吸鼻子,忽然指着温弈墨的手:“还会送你一支瞧着就有些年头的乌木簪子?”
温弈墨心里一紧。
她没丝毫慌乱,只把手背到身后,淡淡开口。
“就是以前帮过他。”
“至于簪子,”她顿了顿,“是他拿这个当谢礼罢了。”
见她神色坦然,话说得滴水不漏,夏昭斓也有些拿不准了。
她挠了挠头,嘀咕道:“是吗……这么穷?拿个破木簪当谢礼?”
此刻正走在大街上,怀里揣着万两金票的“穷”鬼安谈砚,忽然打了几个喷嚏。
夏昭斓狐疑地看着她,问:“可我怎么瞧着,他看你的眼神,像是要吃了你一样。”
温弈墨的心,轻轻跳了一下。
她别过脸,看向窗外。
“你看错了。”
夏昭斓还想再问,可瞧着温弈墨好像真不想多谈,也只好作罢。
她知道自己这好友的脾气,不想说的事,拿钳子都撬不开她的嘴。
“行吧行吧,不问了。”
夏昭斓摆了摆手,随即又兴奋起来。
“不说他了!说正事!我听我爹说,那个裴惊梧,在贡院面考,拿了个‘上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