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叫你爸爸了。”黎书禾依偎着他,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心里满是宁静的幸福,“以后,他会说更多的话,会走会跑,会慢慢长大。”
宋祈年沉默着,将妻子和儿子都圈在自己的臂弯里。
这个小家,这个由他和书禾共同创造的生命,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和力量。
外面世界的风雨再大,只要回到这里,听到那声稚嫩的“爸爸”,看到妻子温柔的笑脸,所有的疲惫和沉重,仿佛都能被洗涤干净。
他低下头,在黎书禾的发顶印下一个轻吻,又俯身极其轻柔地吻了吻儿子光洁的额头。
“睡吧。”他对黎书禾说。
黎书禾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九十年代初,改革的春风吹遍大地,即便是在相对封闭的部队驻地,也能感受到外界悄然发生的变化。
驻地旁边的小县城,逐渐多了些摆摊做小生意的人,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南方来的、款式新奇的服装和电子表。
黎书禾抱着日渐沉手的宋曦去县城采购时,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些变化。
她发现,驻地家属院里的军嫂们,闲暇时除了带孩子、做家务,很少有别的消遣和收入来源。
大家偶尔聊起,也都对县城里那些新鲜玩意儿很感兴趣,但要么觉得价格贵,要么不方便常去县城。
一个念头开始在黎书禾心里悄悄萌芽。
她想起自己怀孕时,婆婆曾诗英从京城寄来过一些极其柔软吸水的棉布,她给儿子做尿戒子,比供销社买的粗糙棉布好用得多,孩子从不红屁股。
她还发现自己跟着婆婆学的、改良过的婴儿小衣服款式,既舒服又好看,邻居嫂子们见了都夸,还有人问她能不能帮着做两件。
或许……她可以试着从这方面入手?
利用空闲时间,用好的布料,做一些婴儿的贴身衣物、尿布,或者织一些柔软的小毛衣、小袜子,然后以比供销社稍低、但比成本稍高的价格,卖给驻地里有需要的军属?
这样既能方便大家,也能贴补一点家用。
她知道宋祈年的工资虽然不算低,但要养活一家三口,将来孩子上学、老人赡养,处处都要用钱。
她不想把所有经济压力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
而且,看着外面渐渐活泛起来的经济氛围,她心里也隐隐有种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
然而,这个念头让她既兴奋又忐忑。
兴奋的是,她似乎找到了一条可以兼顾家庭和一点点自我价值的路子;忐忑的是,她不知道宋祈年会怎么想。
宋祈年是军人,思想正统,作风严谨。在他看来,军属就应该安安分分待在后方,照顾家庭,支持丈夫工作。出去“做生意”,哪怕只是小打小闹,会不会被他认为是“不安分”、“钻钱眼儿里了”?
会不会觉得给他“丢脸”了?
尤其是现在,他刚刚在家族风波中展现了强硬手腕,稳定了后方,自己转头就去琢磨赚钱的事,会不会显得太不懂事,甚至……有点市侩?
黎书禾纠结了好几天。
她几次想开口跟宋祈年商量,话到嘴边,看到他下班后略带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脊梁,或者看着他逗弄儿子时那难得的柔和侧脸,就又咽了回去。
她不想破坏此刻的安宁,更怕看到他皱眉或者不赞同的眼神。
这天晚上,哄睡了宋曦,黎书禾坐在灯下,手里拿着针线和一块柔软的浅蓝色棉布,却有些心不在焉,针脚都缝歪了几处。
宋祈年洗完澡进来,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短发,看到她这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走到她身边坐下:“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他的声音将黎书禾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
她抬起头,看着丈夫被水汽浸润后显得不那么冷硬的脸庞,心跳突然加快。这是一个机会。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祈年……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宋祈年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将毛巾搭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询问:“什么事?”
“我……我发现咱们驻地这边,好多嫂子都想给小孩买点柔软舒服的贴身衣服,或者好用的尿布,但县城东西少,也不一定合适……”
黎书禾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客观。
“我寻思着……我反正白天在家带孩子也有空,能不能……用妈之前寄来的那种好棉布,自己做点小衣服、尿布什么的……要是嫂子们需要,就……就稍微收点钱,比供销社便宜点就行……”
她越说声音越小,小心地观察着宋祈年的表情,手心都有些冒汗。
宋祈年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沉默的时间越长,黎书禾心里就越没底,一种“他果然不赞成”的失落感慢慢涌了上来。
她低下头,绞着手指,准备接受他的否定,或者至少是委婉的劝阻。
“你……要是觉得不好,就算了……”她声音细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就在这时,宋祈年开口了,语气是他一贯的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想做这个?”
黎书禾猛地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连忙点头,像是要证明什么:“嗯!我算过了,成本不高,就是费点功夫。但我白天有空,曦儿睡觉的时候我就能做!而且……而且也能给家里添点进项……”
她顿了顿,声音更小了些,带着点试探:“我……我不会耽误照顾家和曦儿的,也不会到处嚷嚷,就……就在熟悉的几个嫂子间问问……”
宋祈年看着她因为急切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带着期盼又有些怯意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他确实有些意外。
在他的观念里,军属的首要职责是稳定后方。
但他并非不通情理。
他知道书禾性子静,手巧,也耐得住寂寞。
更重要的是,他看出了她眼神里那簇小小的、试图证明自己价值的火苗。
他想起在京城时,母亲曾诗英私下跟他感叹过,说书禾这孩子,看着温婉,心里其实有股韧劲儿,只是以前没什么机会。
或许,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