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嬷嬷话音一顿,像是忽然记起什么要紧事。
“娘娘,方才慈宁宫派人来传话,说是庆宁公主两日后要在府中设宴。皇太后凤体倦乏,特传了口谕,让贤妃娘娘同您一道代表宫中前去赴宴。”
“庆宁?”程念在记忆里搜寻着这个名字。原着中似乎确有寥寥几笔提及——顾裴平定北疆后,曾有意将这位庆宁公主赐婚于张周。她是那场惨烈夺嫡之争中极少数的幸免者,因生母早逝,先帝怜其孤弱,又恰逢太后宫中冷清,便将她送予太后抚养。顾裴最终留她性命,大抵也是看了太后的情面。而张周,倒是以“不敢高攀天家血脉”为由,婉拒了这门婚事。
“来传话的宫女,可还说了别的?”程念侧过头问道。
常嬷嬷垂首:“回娘娘,并无了。”
-----------------
宴会那日,从早上就开始下雨。
程念和齐凌宜同乘一车前往公主府,齐凌宜今日格外沉默,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之色。
“真是晦气天气,”她忽然开口,声音冷硬,“若不是太后懿旨,本宫才懒得来这种场合。”
程念隐约觉得齐凌宜情绪不对,但想起她之前的那些举止也懒得给自己自找麻烦。
一到公主府,程念就感觉有点不寻常。庆宁公主亲自出来迎接,态度热情得过分,她很快注意到,英国公夫人已经到了,正被几个贵妇围着说话,更让程念意外的是,陆昀的母亲居然也在场,就坐在英国公夫人旁边。
程念也明白齐凌宜为何那般不快了,英国公夫人早就到了,正亲热地拉着陆夫人的手说话,她身边还跟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打扮得花枝招展,正是英国公夫人嫡出的女儿,齐凌宜同父异母的妹妹。
齐凌宜一见到这对母女,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娘娘也来了?”英国公夫人见到齐凌宜,故作热情地迎上来,却故意忽略了齐凌宜难看的脸色,“快来看看,陆夫人正在夸赞我们家小妹乖巧可人呢。”
那少女故作羞涩地低下头,却偷偷抬眼打量四周,显然很享受成为焦点。
齐凌宜冷哼一声,丝毫不给面子:“夫人还是管好自家的事吧,别到处丢人现眼。”
英国公夫人脸色一僵,随即又堆起笑容:“娘娘说笑了。”说着故意拉着身旁的陆夫人往另一边走去,显然不想与齐凌宜多纠缠。
宴会设在水阁,齐凌宜全程冷着一张脸,对那对母女视而不见,程念坐在一旁这才知道,原来英国公的继室,今日是为了她亲生的小女儿来相看陆昀的。
丝竹声起,舞姿曼妙,酒过三巡,庆宁公主含笑的目光再次落向英国公夫人,声音温软:“久闻夫人雅擅品评,本宫近日新得一幅《春山行旅图》,笔意颇有古风,只是真伪难断,心中忐忑,若夫人们得闲,万望移步偏厅,替本宫掌掌眼,也叫本宫安心。”
说罢英国公夫人自是立刻拉着女儿跟上,陆夫人也被邀请同行,齐凌宜本来不愿去,但看到程念不想落了下乘也起身,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
偏厅里,英国公夫人和陆夫人对着古画说得热火朝天,英国公小姐则乖巧地站在一旁,时不时插句话表现自己。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惊呼“落水了!”。
侍女很快来报,说是太守府的嫡小姐不小心失足落水,已经救起来了。
英国公夫人闻言,不但不同情,反而露出几分得意:“哎呀,现在的姑娘家怎么这么不小心。”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自己的女儿,“还是我们家玉儿懂事,从来不会这样冒失。”
齐凌宜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低声嘲讽:“瞧她那副嘴脸,好像陆家已经答应这门亲事似的。”
程念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不语,忽然瞥见窗外一个身着常服的高大男子正穿过回廊,那人步伐稳健,气质冷峻,程念眼睛眯了眯。
竟是陆昀,但他并没有往偏厅来,而是被一个侍从引着往反方向去了。
英国公夫人和陆夫人背对着窗户,完全没注意到这一幕,只有齐凌宜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看来有人白费心机了。”
偏厅内的赏画气氛因这接连的意外而变得微妙起来,英国公夫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夸赞自家女儿如何端庄得体,与那“不慎”落水的太守府嫡女形成鲜明对比,语气中的幸灾乐祸几乎不加掩饰。
齐凌宜坐在一旁,指尖不耐烦地敲着桌面,闻言又是一声毫不客气的冷笑:“夫人还是少说两句吧,得意得太早,小心闪了舌头。”
英国公夫人脸色一僵,碍于陆夫人在场,不好发作,只得强笑着岔开话题,又将那古画夸了一遍。
庆宁公主在一旁打着圆场,眼神却不时飘向窗外,显然心思早已不在这幅画上,她精心安排的“偶遇”落了空,此刻只怕比英国公夫人还要焦躁。
程念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觉得这厅内人人各怀鬼胎,比那幅真伪难辨的古画还要耐人寻味,她借口更衣,起身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偏厅。
刚走出不远,却在回廊转角处险些撞上一人,那人身手极快地侧身避开,动作干净利落。
“末将失礼,冲撞娘娘了。”一个低沉冷静的声音响起。
程念抬头,对上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睛,心中暗道:好久不见,陆中郎。
陆昀此刻换了一身更为正式的墨色常服,更显得身姿挺拔,气势迫人,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陆将军。”程念微微颔首,心下明了,他果然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才没能按计划出现在偏厅。
陆昀行礼后便不再多言,显然没有寒暄的意思,只侧身让开通路。
程念走过他身边时,隐约听到另一头传来细微的动静,一个作侍从打扮、气息却异常沉稳的男子正快步走向陆昀,低声禀报了什么。
程念没有停留,径直往水阁方向走去。
她回到水阁时,发现齐凌宜也已经回来了,正独自坐在席间饮酒,脸色比刚才更冷了几分。英国公夫人和她的宝贝女儿却不见踪影。
“瞧见那对母女了?”齐凌宜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痛快,“方才陆将军亲自过来了一趟,说是营中有紧急军务,向公主告辞,人就在水阁外说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该听见的人听见。”
齐凌宜抿了一口酒,笑意更浓:“英国公夫人那张脸,当场就绿了,赶紧拉着她那宝贝女儿灰溜溜地走了。真是白费了她今日一番唱念做打。”
程念恍然,原来她刚才撞见陆昀时,他正是要去辞行,这场相亲宴,终究是以失败告终了。
雨水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敲打着水阁的琉璃瓦,程念望向窗外那片被雨雾笼罩的荷塘,想起那位意外落水、又“恰好”被陆昀麾下兵士救起的太守府嫡女。
她没有料想到的是那落水的太守家的女儿正是小说中的女主——陆念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