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婶子说道:“要不我给你说一门亲事,姑娘家是西平县里的,也是富户,家里的独生女,也是知书达理的,长得那叫一个俊,不算辱没了熙哥儿吧。”
祁氏高兴得拍着那位婶子的手:“姑娘家只要品行好,不骄纵便是好的。”
说着叫顾丕熙过来,想让那婶子带着去相看一番,顾丕熙却拱手行礼婉拒道:“多谢婶子好意,丕熙还未取得举人功名,还不想成亲。”
那婶子怔了怔:“你这孩子,这读书和娶亲不耽误嘛,你且去相看一番,中意呢婶子给说和,不中意也就算了。”
顾丕熙执意拒绝,连相亲也不肯去。
他转身离开,去接待自西平县新来的宾客,留下祁氏和那婶子风中凌乱,那婶子心想,这么大小伙子哪个不是血气方刚,可别是有什么隐疾。
于是那婶子放弃了顾丕熙,转而对祁氏道:“知兰定了人家没,我知道王员外家的儿子,长得一表人才……”
祁氏无奈得摇摇头,顾知兰这丫头真是一点不怀春啊,崔阅那样的公子,搁别的姑娘早晕菜了,她愣是不为所动。
祁氏正惆怅着,忽听一旁清脆的孩童笑声,男孩的声音清朗,像溪水跃过青石,女孩的笑声柔和甜腻,交相辉映,像动听的乐音。
正是他小儿子顾凡,不晓得讲了什么,逗得那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笑的弯了腰,眼睛弯弯得像月牙一般。
祁氏又叹了口气,这三个孩子谈恋爱的本事全被顾凡一个人占去了,这小子从五岁开始不管走到哪儿,都招小女孩稀罕。
再看看自家大儿子,只在一边闷头喝酒,祁氏内心便无比惆怅。
顾丕熙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大伯一家,他觉得吴双卿似乎变了,赵氏竟然给她夹菜,还一副讨好的表情,而吴双卿也一扫此前在赵氏面前的唯唯诺诺,接受地心安理得且一脸不屑。
周围的人看到向来跋扈的赵氏竟然对自己的儿媳妇低三下四,不由得凑上前询问:“双卿可是有喜了?”
不然如何解释呢。
赵氏摇头笑着否认:“我这儿媳妇真真是好,比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还要好呢。”
大家纷纷愕然,赵氏莫不是被吴双卿施了法术?
旋即又一番恭维,说顾清河已经高中今年县试案首,未来不可限量,说不定顾家再出一个小三元,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一众妇人谈笑间,吴双卿只冷冷看着她们,一言不发。
顾丕熙的手暗中捏紧了膝盖,勉力压制下自己要站起来的冲动,他实在想要拉住吴双卿询问一番,顾清河的卷子真的是她所答的么。
双卿,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是科考舞弊,取消科考资格是轻的,若是碰上严厉的刑官,那是要杀头的!
可终究碍于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吴双卿是他的堂嫂,更是要避嫌。
顾丕熙屁股已经离开了椅子,又不甘心地坐下。
这时,他看到顾清河哼着小曲往茅厕的方向而去,顾丕熙心念一动,便起身轻手轻脚跟在顾清河身后。
顾清河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方便,掩不住的春风得意,今日他可是扬眉吐气了一把,虽说比不得顾丕熙的小三元吧,那县试案首也足够威风了。
解完手,顾清河抖了抖,在月光下端详着自家兄弟,媳妇不让碰,等回到西平县他还得去找馆子里的翠红姑娘。
顾丕熙转身的功夫,裤腰还没收拾利索,猛地撞上一双沉静但冷冽的眸子,吓得差点灵魂出窍。
待看清是顾丕熙,不由得抚着胸口,向后靠在墙上。
不是,跟着自家堂兄来茅厕,变态呀。
顾清河恢复神色,说道:“你怎么走路都不出声的?”
顾丕熙伸手拦住他,他向来不是迂回的性格,开门见山,压低了声音道:“堂兄,你给我句实话,那县试的文章真的是你自己写的么?”
顾清河闻言身子一僵,眼底慢慢积蓄起冷冽的透着杀气的寒意。
他冷冷看着顾丕熙:“顾丕熙,你什么意思?怎么,整个顾家只有你顾丕熙能做县试案首?”
顾丕熙冷冷说道:“字迹虽然是模仿你的,但那文章的风格,明显是双卿所作。”
顾清河眯起了眸子,眼底的寒意更深一层,他上前揪住顾丕熙的衣领:“怎么,你很了解我老婆,啊?”
顾丕熙掰开他的手:“堂嫂曾来过知兰的学堂,大家一起做过测验,她的文章风格独树一帜,言辞中饱含犀利,很有特点。”
顾清河本能地四下张望一番,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心下暗自思忖,顾丕熙的命还留不留的,自己前途一片大好,绝对不能毁于他手中。
但背上人命官司,顾清河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顾丕熙说道:“堂兄,我奉劝一句,你切莫糊涂,科考舞弊可是大罪!”
顾清河回过神来,攥紧的拳头倏然松开,心里有了底气,他冷笑一声:“是呀,我如何能不知呢,若真是双卿替我去考的,那我们俩都得死!”
说着把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哼,你不在乎堂兄的命,还不在乎吴双卿么。
果然,尽管面上毫无波澜,顾丕熙的脸颊却不受控制得轻微抖动着。
顾清河忽然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一边拍着顾丕熙的肩膀:“哈哈,堂弟,看把你吓得,你想什么呢,我和双卿都是胆小之人,哪里敢做这种事?”
“堂兄我突飞猛进,全靠双卿在家教导,怎么,你可以让妹妹教,我不能让媳妇教?”
顾丕熙想了想,问道:“真的,堂兄你对天发誓?”
顾清河伸出三根手指对着深蓝的夜空:“我发誓,若我顾清河有一句假话,全家不得好死,行了吧。”
顾丕熙见他立下重誓,又将前因后果整体回想了一番,觉得是可信的。
如果是双卿代考,必然是要拉顾清河下水,何必刻意模仿顾清河的笔迹呢。
想起大伯一家对吴双卿态度的转变,或许真的是双卿在家教导丈夫科考。
他终于放下心来,长长得呼出一口气,顾清河冷哼一声,在他身边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