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外,风雨渐歇,只剩下淅淅沥沥的残雨敲打着残破的屋檐,如同呜咽。庙内,众人蜷缩在湿冷的角落里,大多已被疲惫和恐惧拖入不安的睡梦,鼾声与偶尔的梦呓交织。
唯有我,背靠着那面留下掌印的冰冷墙壁,一动不动。
右手掌心还残留着嵌入石壁时那坚硬的触感,以及力量奔涌时那短暂却真实的灼热。体内,那缕石魄暖流早已如退潮般缩回,被更加严密冰冷的封印重新锁死,仿佛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瞬只是幻觉。
但墙壁上那个边缘光滑、深可没腕的掌印,却像一枚烧红的烙印,刻在昏暗的光线里,也刻在我狂跳未止的心上。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不仅仅是引导出一丝暖流,不仅仅是影响枯枝水珠,而是真正将属于我石魄本源的“质”,短暂地施加于外物,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这股力量,虽然依旧微弱,虽然转瞬即逝,虽然借助了雷霆引动法则涟漪的契机,但它证明了一条路——一条或许能绕过那浩瀚灵力封印,直接运用我自身存在本质的道路!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把,灼热得几乎要将我点燃。但紧随而来的,是更深的寒意。
这掌印……绝不能被人发现!
班主、老周,还有戏班里那些看似普通的伶人、伙计,他们或许看不出这掌印蕴含的非凡之力,但一定会惊骇于这非人的破坏力。一旦传扬出去,在这仙凡杂处、耳目众多的交通要道,无异于自曝行踪!那些如同幽灵般徘徊在凡尘的仙界探查者,必定会闻风而至!
必须毁掉它!
我猛地站起身,动作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僵硬。环顾四周,众人依旧沉睡,无人注意我这角落的异状。雨水顺着墙缝流淌,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水洼。
我快步走到墙边,伸出双手,想要用手掌将那个掌印边缘的痕迹抹平、抠掉。指尖触碰到那带着一丝琉璃质感的坑壁,坚硬依旧,绝非人力所能轻易破坏。
怎么办?
用工具?哪里有合适的工具?而且动静太大,必定会惊醒他人。
我焦急地环视破庙,目光最终落在地上那些被风雨带入的、混合着泥土和碎石的湿滑苔藓上。
一个念头闪过。
我蹲下身,迅速用手捧起那些湿滑粘稠的苔藓和泥浆,仔细地、用力地将其填入那个掌印深坑之中。泥浆填满了坑洞的每一个角落,掩盖了那光滑的边缘和琉璃质感。我又从旁边剥下一些干枯松动的墙皮碎屑,混合着尘土,小心地撒在表面,用手掌轻轻按压,使其看起来与周围潮湿斑驳的墙面融为一体。
做完这一切,我退后几步,借着从破洞漏下的、微弱的天光仔细打量。
痕迹基本被掩盖了,乍一看,只是墙上又多了一处因年久失修而剥落破损的寻常痕迹。只要不有人特意去触摸、探查,应该能蒙混过去。
我微微松了口气,但心脏依旧悬着。这只是权宜之计。戏班明日一早便会离开,只要无人察觉,便可暂时无忧。
然而,世事往往不遂人愿。
“嘶……这鬼天气,冻死老子了。”一个粗哑的声音嘟囔着响起,是负责看守箱笼的莽汉赵铁柱。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从角落里爬起来,大概是内急,迷迷糊糊地朝着庙门方向走来,恰好经过我刚刚“处理”过的墙边。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下意识地绷紧,目光紧紧跟随着他的脚步。
赵铁柱睡眼朦胧,脚步虚浮,似乎并未留意墙上的异常。眼看就要走过……
突然,他脚下一滑,似乎是踩到了地上未干的积水,肥胖的身躯一个趔趄,为了保持平衡,他下意识地伸手向旁边的墙壁扶去!
而他手掌按向的位置,恰好就是那个刚刚被我用苔藓泥浆填平的掌印所在!
“嗯?”赵铁柱的手掌按在墙上,似乎感觉触感有些异样,不像其他地方那么坚硬潮湿,反而有些……软塌塌、湿漉漉的。他疑惑地低下头,凑近了些,借着微光看去。
“这墙……怎么这里凹进去一块?还糊了层泥?”他嘟囔着,下意识地用指甲抠了抠那层我刚刚糊上去的、尚未干透的泥浆苔藓!
一小块泥浆被他抠了下来,露出了下面那光滑异常的、带着一丝非人力量的坑壁边缘!
赵铁柱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些许,睡意全无。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又用力抠了几下,更多的泥浆剥落,那个边缘光滑、形状规则的深坑,清晰地暴露了一小部分!
“嘿!奇了怪了!”他惊呼出声,声音在寂静的破庙里显得格外响亮,“这墙怎么有个这么齐整的坑?像是……像是被人用手硬生生按出来的?!”
这一声惊呼,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瞬间惊醒了庙内不少浅眠的人。
“铁柱,大半夜的嚷嚷啥?”班主带着不满的沙哑嗓音传来。
“班主!您快来看!这墙上有古怪!”赵铁柱像是发现了宝藏,兴奋地指着那面墙。
几支火折子被点亮,昏黄跳动的光芒驱散了角落的黑暗,将那面墙壁,以及墙上那个被部分揭露的、绝非自然形成的掌印深坑,照得清清楚楚!
众人围拢过来,看着墙上那个诡异的掌印,脸上纷纷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
“谁干的?”
“用手在石头上按出个坑?这得多大手劲?”
“怕不是……不是人干的吧?”有人声音发颤,提到了某种禁忌的可能。
班主推开众人,走到墙边,伸出粗糙的手指,仔细摸了摸那光滑的坑壁边缘,又看了看剥落在地上的泥浆苔藓,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转头,浑浊却精明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最后,落在了站在人群外围、脸色苍白的我的身上。
庙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班主,聚焦到了我这里。
空气凝固,只剩下火折子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和庙外渐渐停歇的雨滴声。
我站在那里,手脚冰凉。脑海中飞速转动,却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凡人的力量,绝无可能做到这一点。
“石矶姑娘,”班主的声音干涩而缓慢,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你一直睡在这附近……可曾看到,或者听到什么……异常动静?”
异常动静?
我迎着班主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掌印惊魂,危机已至。
这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难道就要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露,彻底扑灭在这风雨飘摇的荒山破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