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城南旧货市场刚拉亮第一排灯，光线昏昏沉沉地洒在满地狼藉上。空气里搅和着机油的刺鼻味、海鲜摊剩下的咸鱼腥气，还有远处早点棚飘来的隔夜豆浆味，黏糊糊地糊在杨光脸上。此时的他扶着后腰，不紧不慢的跟在白馀风身后，在锈迹斑斑的三轮车、堆成小山的旧家具之间钻缝穿行，每走一步，腰上的钝痛都像在提醒他：今天这工具箱，必须砍到最划算的价。
“就这儿了，老周的摊，这可是祖传的实在人——就是嘴硬。”白馀风突然停在一辆蓝色小货车前，伸手掀开盖在货物上的早已被晒得泛白的帆布，一个半新的黑色工具箱露了出来。箱子三层设计，金属边框被磨得发亮，侧面印着模糊的德语标识。“德国产的‘博世’，你摸摸这厚度，比咱们现在用的塑料箱结实十倍，原价九百多，他说二手三百块拿走。”
此时的摊主老周蹲在小马扎上，胡子乱的像野草，草帽压得快遮住眼睛，嘴里叼着根牙签，慢悠悠地剔着牙，听见声音眼皮都没抬：“三百，一分不能少。这箱子我上礼拜从搬家公司收的，人家原主保养得好，我光清理油污就花了一下午，就赚你二十块辛苦钱。”
杨光蹲下身，指尖擦过箱面的划痕——那是常年磕碰留下的痕迹，手摸起来糙得踏实。他试着扣了扣金属搭扣，“咔哒”一声脆响，搭扣弹起的力道很足。正要把箱盖完全掀开，突然听见“叮当”一声轻响，一张薄薄的黑色卡片从箱盖夹层里滑出来，掉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哎？还有这玩意儿？”白馀风弯腰要捡，杨光已经先一步拾了起来。卡片是磨砂质感，左上角烫着一排金色小字：“Yunding Villa A-17 24h Access”，背面的磁条泛着幽蓝光，在昏暗的灯光下像块缩小的黑宝石。
老周瞥见卡片，眼睛一下子亮了，嘴角上扬，终于把草帽往上推了推：“哟，这可是云顶别墅的门禁卡！小伙子听过没？江城最顶级的富人区，里面一套房最少半个亿，门口保安比银行金库的还严，没这卡连小区门都进不去。这可是张宝贝卡啊”
白馀风这时候突然伸手把老周嘴里的牙签抽出来，一边顺手扔在地上，一边笑得像只偷着腥的狐狸：“周叔，瞧您这就不地道了。您这三百块卖个工具箱，还附赠一张‘半个亿小区’的门禁卡，您就不怕我拿着这卡，明天直接去A-17开门搬东西，再去物业举报您捡了业主的卡不还？到时候警察一来，您这摊还想不想摆了？”
白馀风的话还没有说完，这时的老周的脸瞬间僵了，手里的马扎往地上一顿，连声音也拔高了一节：“你这小子，在这里净会说浑话！这卡就是我收拾箱子时偶然发现的，又不是故意藏的！再说了，这个业主早移民了，谁还来找这张破卡？”
“那可不一定。”杨光适时插了句嘴，他举着卡片在老周的眼前晃了晃，“我昨天刚在云顶别墅区干活，物业说业主要是丢了门禁卡，都会登记挂失，到时候一查流通记录，指不定就查到您这儿了。而且这卡背面有编号，一查一个准。”他其实是瞎编的，但看着老周有些发慌的眼神，知道这话戳中了要害。
老周搓了搓手，语气软了些：“行，算我怕了你们！二百五，我再送你们一套全新的螺丝刀套装，里面十字、一字都有，够你们干半个月活了，这总行了吧？”
“一百五。”白馀风抱着胳膊，寸步不让，“周叔您自己算笔账：这箱子虽然是博世的，但边角都磕变形了，最上面一层的锁扣还是坏的，我们拿回去还得花钱修。再说这卡，要是真被业主挂失了，就是张废塑料片。您要是不卖，我们现在就去旁边公用电话亭给云顶物业打个电话，说捡到A-17的门禁卡，您说他们会不会过来找您核实？”
“你这是趁火打劫！”老周急了，站起来指着白馀风，“一百五连我收箱子的本钱都不够！最少两百，少一分都不卖！”
“周叔，您看我这腰。”杨光适时弯了弯腰，露出痛苦的表情，“昨天干保洁把腰伤了，今天来买箱子是想明天多接点活赚医药费。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一百五卖我们吧，以后我们有废品都拉来给您收。”
老周看了看杨光发白的脸色，又看了看白馀风坚定的眼神，终于狠狠一拍大腿：“算我倒霉！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一百五就一百五！但螺丝刀没有，那是我昨天刚从批发市场进的货，不能送！”
“成交！”白馀风立刻伸手，“钱给您，箱子我们搬走了。”
老周接过钱，数了三遍，才不甘心地把箱子推给他们：“你们这俩小子，真是天生的砍价胚子！下次再来，可别这么狠了！”
“放心，下次肯定多给您带生意！”白馀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和杨光一起把工具箱搬上三轮车。
杨光坐在车后座，手里攥着那张门禁卡，忍不住问：“风哥，你怎么知道他肯定会卖？”
“这你就不懂了。”白馀风踩动踏板，三轮车“吱呀”作响地往前开，“旧货市场的摊主都怕惹麻烦，尤其是这种牵扯到富人区的东西，他们宁愿少赚点也不想被物业或者警察盯上。再说那箱子的锁扣确实坏了，我们没骗他。”
杨光恍然大悟，他看着手里的门禁卡，又摸了摸身后的工具箱，觉得这一百五花得太值了——不仅得到了一个结实的工具箱，还意外捡到了一张通往富人区的“钥匙”。
可他没注意到，白馀风回头时，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而远处的早点棚下，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盯着他们的三轮车，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