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掉两条活生生人命。
可若是不杀他们，不止整个新门古阵的百姓遭殃，往后千年，还有无穷无尽的人、妖命丧巫术结界。
两条罪孽深重人命和成千上万个人妖性命相比，后者无辜牵连，而前者是罪有应得。
如果杀了他们，可以阻止这场劫难。
她愿意当这个恶人。
谢微宁咽了下口水，再度抬起僵直许久的手，颤着身子，手起术法落，如尖刀般锋利的术法划过宋仁城和庆锦的脖颈，千年蛇妖术法强，杀两个昏迷的人不难。
术法划过脖颈的瞬间，周身万物寂静，在场妖屏息凝视注视这一切。
谢微宁脸上都是泪花，缓了很久才敢睁开眼。
眼前却没有鲜血飞溅的场景，被杀的宋仁城和庆锦二人，脖颈完好无损，气息平缓，只是昏过去，没有半点被妖术杀死的迹象。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微宁再次并拢双指，朝自己手背划一道痕，妖术划过白皙的肌肤，留不下半点伤痕。
她身上的术法在这里根本用不了？！
“你是魄，魂魄中最低微的一种，按理说，魄没有意识，你是例外，跟活人一样能跑能跳，有情感，但你杀不了人，人妖也伤害不了你，不知你从何得到万妖令，这东西关乎天下妖群，不能留在你身上，流落到人的手上，东西我拿走，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
拿走万妖令的山魈解释，举着黑乎乎，长满黑毛的爪，扬起万妖令，妖术注入万妖令中，泛起绿色光芒。
天空地上林间的妖感受到万妖令气息，收敛气息，欲想离开。
“等等！”
谢微宁着急喊住众妖，看向山魈，“我从千年后来，千年后，有歹人利用他们布下巫术阵法把山魈妖群、以及山林里的其他妖群，炼成傀儡，山魈妖群死伤惨重，千年后的山魈统领临死前，把万妖令交给我，让我阻止这一切，拜托你帮一帮新门古镇的百姓，帮他们阻止这场难事，巫术结界不启动，将来山魈妖群也不会受到伤害，两全其美。”
她杀不了人，想来也没办法离开新门古镇去中原找这个时代的黎家先祖，没办法从根源上阻止这件事。
她出不去，山魈可以，山魈族群妖数众多，族人遍布西南百里群山，他们可以把何木棉一家带离开新门古镇，去找黎家。
在黎家没来之前，迷晕、控制住宋仁城和庆锦。
人不死，山魈不会沾上怨念气息。
山魈沉着脸，“你们人肆意烧杀掠夺妖，侵占妖的栖息地，对妖赶尽杀绝，我们一再忍让退到深山生活，从未对想过对人下死手，如今是你们自己贪心，想用人魂布阵成仙，我们妖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凭什么要牺牲自己帮你们？他们死了正好，这片地本来就是我们妖的领土，死了我们正好扩展栖息地。”
谢微宁道，“我所言句句属实，若不阻止巫术古阵的启动，将来真的山魈妖群死伤过半，它们被关在不见天日的洞穴里，身上沾满怨念气息，被蛊虫控制，成为屠杀其他人、妖的傀儡，你不相信我，也得替族人考虑考虑，人中有句谗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防患于未然。”
山魈盯着谢微宁，表情冷漠，“你是半妖，后天炼成的半妖，是俘获蛇妖，活剥蛇妖妖骨用邪门禁术作阵，植入体内，你体内蛇妖的妖骨是一只千年蛇妖，妖幻化妖识，修炼千年，其中的苦与不易只有我们自己清楚，你杀了千年蛇妖把自己变成半妖，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千年妖术，满足贪欲，跑来劝我相信你，帮你们人，你不觉得可笑？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拿什么保证，我帮了你，妖帮了人，将来不会反被你们人活刨妖骨，不会再被你们人歧视驱逐。”
“他们二人是黎家人，黎家世代掌管巫术，巫术就是用来扼制我们，用来杀妖，现在巫术被用来害人，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们妖开心还来不及，为何要阻止？”
山魈统领收回目光，低头撇了眼地上的何宇和何怜，“何家世代住在新门古镇，为人善，救过误跑下山，掉入猎户布下陷阱的山魈，作为报答，我带走他们，安然送他们离开新门古镇，其余事与妖无关。”
话音落下的瞬间，山魈带着何家父女，连同漫天妖群原地消失。
谢微宁顿在原地，耳边回荡起娘的声音，“阿宁，醒醒，阿宁，醒醒……”
声音从模糊混沌到清晰入耳。
她知道，她很快就会醒来，魂体会返回原身，从千年前的新门古镇回去客栈。
回头看，穿过密林枝叶，隐约可见山脚下的小镇灯火通明，熙攘热闹。
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阿宁，醒醒，不要吓娘，娘只剩你跟你兄长，你不能跟你爹和你大哥一样抛下娘不管，阿宁，呜呜呜呜……”
耳边萦绕着娘的哭声，谢微宁满脸泪水，缓缓睁开眼。
魂体在她睁眼的刹那，从古镇中抽离顺着皎洁的月光折返回客栈，回到她惨白冰冷的身体里。
“姐姐，你醒了。”
拳儿带着哭腔惊喜大喊。
何翠玲听到拳儿的话，紧张看怀里的女儿，青紫的脸恢复了血色，人很虚弱，脉搏跳动，是活着的。
活着……
没有跟她爹一样，不管不管撒手人寰。
“阿宁！”
何翠玲紧紧抱着谢微宁。
“娘，我命大着呢，没事，死不了。”
谢微宁抬手轻轻拍何翠玲的背，安抚她，目光落在月光照不到的客栈角落，那里站着一个人。
不是她们这群从青乡县来的活着的人。
是千年前，新门古镇里的人。
谢微宁静静注视她，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
她也在回望谢微宁，轻轻笑着，和千年前一样恬静温柔，大家闺秀。
只是千年过去，她身上穿的红嫁衣破烂不堪，血迹斑斑，从前身上是锦囊的香气，现在浑身被怨念鬼气缠身，活脱是一只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