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父亲固然是庞然大物，可正因如此，他文及甫才更想凭借自己的能力，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让所有人看看，他文及甫非是依仗门荫的庸碌之辈！
“来人，”
他对着空寂的书房低唤一声。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自角落的阴影中浮现，单膝跪地：“主人。”
“去查章昊然。”
文及甫的声音在黑暗中透着冷意，“我要知道他最近除了我这里，还和谁接触过。小心些，莫让他察觉。”
“是。”
黑影领命，身形一晃，再次融入黑暗。
章昊然此人有些才气，但心思过于活络了，他不得不防。
至于刁五，需尽快找到。
只要捏住这个直接行凶者，就能撬开赵元仁的嘴，甚至还能将他背后之人一并收拾。
……
翌日，开封府衙。
裴之砚看着吴光明整理出的，关于昨日沉船事件后临时修缮河堤的文书。
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了无痕迹。
“大人，按您的吩咐，关于追查刁五的风声已经放出去了，市井间议论纷纷。另外，我们安排在快活林附近的人汇报说，昨晚后半夜，有几拨生面孔在附近出没，像是在找人。”
裴之砚微微颔首。
鱼饵已下，鱼儿开始躁动了。
“继续盯着，尤其是赵府，文府也不要派人盯着，一个都别漏掉。”
“是。”
吴光明退下后，裴之砚陷入沉思。
文及甫派人送来石样，显然是希望他将矛头对准赵元仁。
但这股找到刁五的风放出去，如果刁五不在文及甫手中，那最先坐不住的，也可能是他。
因为他需要刁五这颗棋子。
那么，谁最不希望刁五被找到呢？
赵元仁必定是一个。
那，真正杀了孙茂，并希望借此做文章的人，他们又会是何态度？
他发现，自己之前可能想简单了。
杀孙茂的，和希望孙茂尸体被发现并用来构陷赵元仁的，未必是同一个人。
这里面，可能存在着更复杂的接力。
而在裴府的陆逢时。
再一次试探着用灵力去尝试寻找刁五文的下落。
毫无疑问，神识试探的过程中还是被一层迷雾笼罩着，也与上次一样，没有感觉到阴邪之气。
这汴京城还藏了如此厉害的人物？
其实，陆逢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太后身边那个修士。
但很快又被她否定。
太后要倚靠文家，若刁五在太后手中，以太后的权势，还需如此弯弯绕绕的弄这些手段？
若真在太后手中，刁五也断无活着的可能。
陆逢时不甘心，运转体内的蕴神珠，神识再一次铺散开去。
刁五一定就在京中，她的神识本就异于普通修士，依靠蕴神珠，她不信真的一点线索也找不出来。
时间缓缓流逝。
让陆逢时欣喜的是，这一次终于穿过那股滞涩感，感受到了一丝堂皇之气。
这感觉转瞬即逝，却让她心头剧震。
什么情况下，会有这种感觉。
只有一种情况。
刁五所在之地，在一个与王朝气运有所关联的地方。
这个地方，陆逢时睁开眼，眸中惊疑不定。
“怎么了？”
裴之砚刚回府，便见她神色有异。
陆逢时将自己的感知细细说与他听。
裴之砚眉头紧锁，“你是说，刁五极有可能是在太史局？”
大宋太史局，不仅观测天象，编纂历法，亦负责祭祀堪舆，其中不乏真正的修行高人。
若他们出手，确实能做到如此不着痕迹，且带有官方法度的气息。
难怪她之前探测不到。
如此就能说得通了。
可太史局，为何要插手一桩刑事案，去庇护一个泼皮刁五？
“除非……”
裴之砚目光锐利地看向皇城方向，“庇护刁五，并非最终目的，借此案达成旁的更大目标，才是他们的目的。”
而什么样的目标，需要劳动太史局，并用词迂回的方式进行？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他们之前猜测的党争，格局还是小了。
与此同时，福宁殿
年轻官家赵煦正在批阅奏章，一名头发已经全然发白的老者侍立在侧。
“陛下，该用膳了。”
赵煦抬头，放下朱笔，“怎么是你，刘瑗呢？”
此人正是历经四朝，人称张都知，时年七十八岁的张茂则。
见官家如此问，他佝偻的身子笑了笑：“刘内侍为陛下张罗晚膳呢。”
赵煦点头，起身桌边，宫娥端着餐盘鱼贯而入，最先放下的是羊脊骨羹，还有一道赵煦爱吃的糟鱼，一道醋芹，还有银耳莲子汤，配有蒸饼，再加一道蒸熟后的蜜渍梨。
他坐下后，没有立刻拿起筷子。
而是看着张茂则：“你如今年事已高，不用时时来朕跟前伺候。”
张茂则自然不用亲自动手伺候，只不过官家习惯了他和刘瑗在跟前，而他也能动，便就在跟前站着不说话，那也是好的。
刘瑗这时进来了。
给官家布菜。
整个殿中，除了门口站立的宫娥，便只剩他们三个。
赵煦夹了根促进放进嘴里。
细嚼慢咽后道：“裴之砚那边，动静如何？”
刘瑗抬头看向赵煦：“回官家，已按计划，将追查刁五的风声放出。文及甫那边已有些按捺不住，加派人手寻找。赵元仁表面镇定，私下已经派了好几拨人去刘府。”
“嗯。”
赵煦又夹了块鱼肉：“太史局那边，没留下痕迹吧？”
“绝不会。葛太史令亲自出手，除非修为远超于他，否则绝难察觉。裴夫人虽修为不错，但至多也只能感知到受阻，断不会联想到太史局去。”
赵煦点头，这次安心的用膳了。
文及甫派出的人，如同夜行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潜入汴京的夜色中，追踪着章昊然的踪迹。
然而，章昊然似乎格外警惕。
几日下来，除了与几个看似寻常的文士饮酒论诗，便是流连书肆画坊，并未与什么特别的人物接触。
黑衣人汇报这个消息后，文及甫反而冷笑起来。
他是什么人？
是躲在暗中的蛆虫。
在这敏感的时候，他还有时间饮酒作乐？
不是摆明了做给他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