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放榜也不过半月,这秋天的凉意已浸透江南。
清晨,宁越府城外的运河港口雾气未散,那些停泊在码头上的商船周围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来往搬运货物的船工。
船工们用那粗粝的嗓音喊着富有节拍的吆喝声,混着那水波拍岸的声响在清寒的风里漫开。
数艘北上的客船穿插其间,乌篷翘角沾着细碎的枯叶,静静候着登船的旅人。
柳致远一身青布长衫,外罩件素色夹袄,正陪着陈先生站在码头石阶上说话。
这两年陈先生的鬓边已染上了一抹霜白,他前来送别柳致远,叮嘱道:“望堂在你秋闱之前便已去了京城,提前寻了住处,前两日才来信说若是你们到了若没落脚处,尽管找他去,这里是他落脚的地址。”
陈先生将张野留下地址的字条交给了柳致远,柳致远拱手应着,眉眼温实:“多谢先生挂心,张兄好意我记在心里。到了京城,咱们这些同乡同窗,本就该守望相助。”
柳致远倒是没说已经寻好了住处,只道他们一家邀了周晁同行,陈先生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视线同样落在了不远处,正在听周旭说话的周晁身上。
比起张野真心要和柳致远守望相助,陈先生也是带了几分私心,希望柳致远就这样一直带着周晁就好。
柳致远明白,便只把这份心意妥帖收了下来。
陈先生见状有些欣慰地点点头,紧接着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周晁身上。
周晁穿了件宝蓝锦衫,比起前几年在他私塾里读书时如今他整个人的身形也清瘦了几分,此刻的他正一脸乖巧地听着周旭叮嘱。
陈先生见状眉头微微皱起,他对周晁他难以硬下心肠说话,更无法割舍对这个孩子的关注,只是瞧着站在他对面,一身玄色劲装,面色冷肃,语气平淡的周旭,陈先生的眉头拧得越发的紧了,眸底添了几分不悦。
柳致远察觉先生神色不对,轻声唤了句“先生”。
陈先生回过神,拉着他往一旁退了两步,实在没忍住压低声音:“致远,你到了京城,多提点着些周晁。他那兄长周旭,并非良善之辈,莫要让他吃亏。”
柳致远心头一动,他与妻子吴幼兰早察觉周家这里面复杂的关系,对继母有不伦之心也好,因为继母去世冷淡弟弟也罢,最后周旭还是选择恢复与弟弟走动。
只这里面的事一来牵涉周家内宅阴私,二来一些对已逝之人的不好猜测他实在不便对周晁明说,再说了平白无故说些“挑拨之语”,周晁与周旭才是亲兄弟,自己冒然说了,有损的是自己和周晁的关系。
柳致远略一思忖,委婉道:“先生放心,我自然会照看周晁。只是这话传到旁人耳中,兄弟阋墙,恐对周晁名声有损。”
陈先生微怔,随即反应过来他的顾虑,轻叹一声,不再多言,只拍了拍他的肩,满是托付之意。
而另一边,柳闻莺身边围着不少人,柳闻莺十分感动这么大清早,这些小姐们居然都能得到家中允许送自己离开,被她们围着倒是消解了不少离去的愁绪。
李嫣然今日穿了件水红袄裙,很是耀眼。
她手里攥着个绣着海棠花的荷包,塞到柳闻莺手里,眼眶微红:“这荷包你带着,路上暖手。其他的,你交给我的,我定会上心,你放心好了。”
柳闻莺接过荷包,指捏着着鼓鼓囊囊硬邦邦的,便知道里面塞了暖炉,心头一暖,也知道她说的会上心的是指甘棠小筑,便笑着回应:“多谢嫣然,辛苦你了。”
金芙蕖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个纸包,递过来:“这是些我让家中厨娘做的盐渍梅干,之前你说过你有些晕船,晕船的时候吃点这个梅干保管有用,还有,到了京城记得给我回信,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周知府家的周婷和周姝也是跟着说了些一路顺风的祝福语,柳闻莺一一谢过,目光扫过人群,没见着郭莹,便也随口问了句。
李嫣然撇撇嘴,语气带着几分不开心,道:“她娘又带她回她外祖家了,估摸着是年纪到了,去相看人家呢。”
李嫣然还想说那聂家是个什么大户么?连儿女亲事还要巴巴跑去那娘家找人,郭莹的父亲又不是不疼爱郭莹,又不是郭家不认识人。
只不过当着这么多人面,也不好意思蛐蛐郭莹她娘,不过就这样解释的话语在旁人耳朵里听着她的语气已经不对了,于是乎金芙蕖和周婷连忙岔开话题,又寒暄了几句。
听见船家已在催着登船,众人才依依不舍地挥手道别。
柳闻莺跟着父母上了船,周晁也与周旭作别,跟着登了上来。
客船缓缓驶离码头,岸边的人影渐渐变小,最终缩成模糊的光点。
深秋的运河两岸,草木早已泛黄,乌桕叶红得似火,衬着澄澈的河水,倒有几分清绝景致。
只是船往北行,温度一日比一日低,起初只是早晚凉,后来白日里风也带着寒意,众人纷纷添了衣裳,船舱里拢了炭火,暖意才浓了些。
行至十来日,数着日子,估摸着还有三两日就该到进城了,而客船却忽然在一处运河岔口停下。
柳闻莺好奇站在甲板船头望去,只见河道以北在此一分为二,一条往东北方向延伸,直通京城;另一条则继续往北,去往更远的州府。
柳闻莺好奇中,他们所在的船只已经缓缓靠岸,柳闻莺等人也趁机下船透口气,此刻的岸边也不仅仅是他们一艘客船靠岸停泊,其他船只也是如此。
他们下船之后就去了岸边的一家茶馆里歇脚喝些热茶,茶馆里南北往来之人也不少,这时就有位一直在这码头边上做工的船工趁着在店里要碗热茶的功夫,随口说道:
“今日定王府的家眷从北地归来,要从这岔口过,这两日来往的船只可都得在这等上两日,清空河道、规避王府的船队。”
他话音刚落,坐在窗边的柳闻莺一家便听见窗外的河道上那远处传来的隐约的号角。
柳闻莺和周晁都是坐不住的,二人下意识就端着茶碗走到了茶馆外的一处高地闻声望去。
只见那北边河道上,一支船队缓缓驶来,为首的是艘气派非凡的画舫,朱红船身,鎏金雕花,船檐下挂着青色的幔帐,随风飘动。
后面跟着数不清的艘船只,旌旗招展,浩浩荡荡,气势逼人,一眼便瞧着与寻常客船商船不同,尽显王府威仪。
也就是这片刻功夫,茶馆内外、码头边上全是看热闹的行人,直柳闻莺就听见自己身边不远处的两个路人闲聊,一人便道:
“定王今夏回京,圣上亲自召见,赏了不少好物,连京中的定王府也都翻新了一遍,当时就有人说定王怕不是要常住京城了。”
另一人也随即附和:“可不是嘛,如今家眷也都从北边回来了,还赶在陛下万寿之前回来,估计这段时间依旧是定王风头无量呢~”
柳闻莺站在那闻言撇了撇嘴,心里暗自嘀咕:
这“风头无量”,她上一回听见这么形容的还是兴王呢。
如今这京城的风向,倒比江南的秋风变得还快……
? ?天冷,感觉要进入冬眠模式了,晚上一过九点就开始犯困zzZ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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